“青粮种在哪里?可否带本王过去看看?”
“自,自然,王爷随我来。”
青粮就种在李家的后院,看得出来他们家对这几株青粮重视得有限,青粮根部的泥土上长着窸窸窣窣的杂草,还有鸡在啄草捉虫。
母鸡的爪子比较尖,在捉虫的时候,将泥土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划痕。
青粮底下满是鸡的粪便。
这些鸡粪并不会妨碍青粮生长,反而肥田。
青粮确实适应得可以,在这种环境下也长得生机勃勃,茎秆很粗大,叶子很绿。
李家大郎紧张地拿了锄头过来,想将鸡粪掩埋住:“王爷,家里的鸡平日不怎么放出来,今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跑到了后院。”
“无妨,你们自家的事,自家说了算。”郁徵观察过后问道:“这就是你家的所有青粮?我记得你家的青粮不止这么几株。”
李家大郎:“是,前面还有两株种得比较早,已经收割了。”
郁徵:“可卖出去了,所得银钱如何?”
李家大郎:“没卖,外头都说这青粮是好东西,草民将它们收起来了。”
李家二郎机灵地说道:“王爷在此稍等片刻,草民这就将粮草与青粮米取出来。”
郁徵道:“本王与你一道去。”
郁徵要进李家,纪衡约带着府中的侍卫,紧紧围在郁徵身旁。
李家人战战兢兢,里正也进去陪客。
郡王府的侍卫还将李家围了起来。
李家村的人进不去里面,伸长脖子也看不到里头的情景,只能凭猜测猜想大概发生了什么。
“大郎有出息了,这可是郡王老爷!”
“我就瞧这孩子从小长着一副机灵样,迟早得发达。这不就发达了?”
“你们说,那青粮真是那么好的东西?郡王老爷还亲自来瞧?”
“能不是好东西么?那可是能救活牲畜命的东西。”
“我估摸着,换到我们这里,跟人参也差不多了,那就是牲畜用的人参。”
村民们议论纷纷,又有人说道:“之前的县令老爷叫我们服徭役的时候,都让我们去县里修路,去河上拉纤,今年修沟渠,听说也是郡王老爷的命令?”
“我估计是,外面不都在传吗?这位老爷最重视农事。”
“县里的人还可以借郡王老爷的马开荒,我有个表婶家就开了荒,足足十亩地!”
“十亩地,现在最差的地,一亩都要六七两银子吧?郡王老爷就给咱老百姓送银子?!”
“小声些,说那么大声干什么?”
“行行行,小声些,你们说外头传出来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
“能是假的么?这么多人都在传。”
郁徵特意嘱咐过,不许侍卫们阻拦村民们的议论。
侍卫们听到百姓中的各种声音,不仅没呵斥,有些机灵的还默默将相关谈话内容记了下来,打算回去之后报告上峰。
郁徵坐在李家的客厅,仔细看过他们收回来的青粮米和青粮草。
这些青粮米与青粮草比郡王府种的差了大概三个等级。
不过大冬天,作物在热量不充足的情况下,长得本来就不好,又由没有经验的农人种出来,这个质量已经很可以了。
郁徵看了十分满意,勉励了李家几句,说道:“开春后,县城中有专门卖青粮粮种的店铺,你们若还想种,可去县城中买一些。”
李家大郎道:“多谢王爷,草民家来年肯定还要种一茬。”
郁徵:“种出来不必着急往外卖,你们若是愿意,郡王府的人自会回收。你们买种子的时候问一问铺子的人,他们就会告诉你们回收大概是什么价格。”
郁徵看完青粮后,并没有在李家多待,而是骑着马去下一个地方。
蓬定县与长马县两地的人都在疏通沟渠,郁徵无论去到哪里,都能看见大批在野外忙活的农人。
农人们穿着褐色或蓝色的粗布麻衣,在大地上忙碌着,衣着简单,精神状态却非常不错。
他们挖出来的淤泥有一部分堆在沟渠两边,还有一部分被各家弄回去肥田。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化肥,所用的肥料基本都是粪肥。
农民们对肥料非常看重,不放弃任何一个能收集肥料的机会。
农村还有人专门去城里收集夜香。
这个差事成为了一个行业,把持行业的却不是没什么地位的农民,而是有钱有势的乡绅地主。
只有有钱有势的人才能在这个行业中存活下来,不然根本没办法保住自己的地盘。
可见农民对肥料的重视。
他们这里背靠夏南军。
夏南军屯田比较少,用不了那么多肥料,军营里的马粪会被运出来卖。
许多百姓就买马粪肥田。
这个时代的人们并不知道细菌与分解,不过大家都知道没有腐熟好的粪肥会容易烧根。
因此这些马粪买回来,又要在家里堆一段时间才能运出去肥田。
乡村里的气味并不怎么好闻,因为路两边经常堆着粪堆。
粪堆里夹着草,就这么露天发酵。
郁徵看着这些肥料,心里盘算着要把制作化肥提上日程。
化肥种出来的东西确实不怎么好吃,可能因为种出来的东西成熟时间短,缺少风味物质积累的必要过程。
可在这个民众吃不饱饭的年代,他们迫切需要化肥来提高产量。
郁徵心里记了一笔。
他今天出来见到了不少东西,好多他都记在了心里,打算回去之后慢慢研究。
没想到一回到王府,客厅里就坐了个高大的男人。
正是左行怀。
郁徵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沉默了一下,说道:“左兄不必处理军中的军务么?”
“军中近两年来管理得可以,不必我.日日在军中。”
左行怀放下杯子:“殿下考虑得如何了?”
郁徵沉默。
被人这么问绝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如果这么问的对象是人高马大的同性,那压迫感更加充足。
郁徵第一次感觉到了“左右为男”的窘境。
他看左行怀:“左兄稍坐片刻,我先回屋更衣。”
左行怀让出了位置:“殿下请便。”
郁徵深深地看他一眼,从他旁边走过,回屋换衣服去了。
郁徵回屋换衣服的时候,在心里组织语言。
伯楹看着他阴沉的脸色,什么都没敢说。
片刻后,郁徵换好衣服出来。
左行怀仍是那副悠然的表情。
郁徵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人能从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士兵在短短十年内爬成了一品大将军,他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有攻击性的人,只不过自身修养好,并没有将这种攻击性展现出来,也没有用到无关人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