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钗/元后(164)
她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丝毫没注意到玄渊神色的变幻,那双漆黑眸子益发地沉,沉到最后,紧盯她的眼睛,要看穿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似的。
她越说越起劲了,不单开始反思自己以前,自他救她以后,就益发地依赖他,还开始反思自己非但没有自立自强云云……
骤然间,她唇上压下一个吻来。
她瞳孔骤缩,他的模样几乎刻进眼瞳,漆黑深邃,点了两点此夜月光,不显轻盈,只愈发显得幽深。
他深深看她,深深吻住她的嘴唇,温热的唇,贴紧了她的嘴唇,一刹那,她所有忏悔反思道歉的话都被堵住。
他一瞬不瞬地看她,不辨情绪的眸子里,仿佛随着吻的加深,逐渐烧起燎原之火。
薄唇相贴,就叫她如遭雷掣,定在原地,忘记一切动作。灯火昏昧得令他形貌模糊,他抵得好近好近,寸末毫厘。
他的乌发垂到了鬓边肩前,酥痒地扫过了她的脸颊。隔着这面纱,他含住她的嘴唇,湿了纱巾,他慢条斯理地从她耳后解下了面纱,轻轻一揭,它便委然若雪片、飘飘落地。
他更深地吻上彻底暴露出来的殷红的嘴唇。
这样长的吻。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脖颈上青筋毕露,仿佛做出极深重的隐忍。他吻得略显生疏,可是不遗余力,细细照顾到每一处,剧烈喘息中,喷出的灼热气息交缠着。
吻得忘乎所以,地老天荒。
絮絮从他亲上来开始,脑子里就只剩下空白一片。
她迟钝了,眼睛陷入他那漆黑深渊里,唇被他以吻封缄,鼻尖是清幽冷梅花的香气和炽热的气息纠缠,耳边心如擂鼓,咚咚乱跳。
手被他十指交织地抵在了粉墙上,朦胧的月光偶尔从他发缕的间隙露出来,照在她的脸颊上。
好热,好热……。每个毛孔都叫嚣着热。
额角沁出豆大的汗珠子,淌了下来。
他鼻梁上的银面具几乎能抵到她的肌肤,若即若离,是冰凉的。
冷热交叠,成了血脉里极奇特的感觉,那感觉和从高崖跌下之时很是……有相似处。
背后突兀亮了几盏灯火,巡夜的捕快们路经此处,脚步声近了又远了些。
他的唇终于离开了她,那温热柔软的触感突兀消失,她怔了怔,脑海里犹然空白,一句胡话却脱口而出:“你,你也亲我了,那夜我……不小心轻薄了你,就算还给你了。以后,以后……”
“以后绝不会再毁你清誉”这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完,就听他轻轻笑了一声,略带自嘲,声线清凉,像头顶上的月光:“两清?也好。”
银面具下,是她看不到的蹙着的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撑着粉墙的手忽然无力以继,他直起了身子,转身,两三步,便消失在了漆黑街巷里。
他穿着玄色的袍子,乌黑的长发与浓夜交融,唯一显眼的只是发上那条雪白发带。
飘飘跌跌。
第75章
絮絮愣在原地, 好半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残余着他嘴唇上那抹冷梅花的清冽, 和方才铺天盖地的炙热。
人已经在转角消失不见, 她拾起面纱缚好,想追过去。从这转角转出, 是一条宽阔的街道。再往前走,街市熙熙攘攘, 七夕夜灯火通明,来往之人络绎不绝,人海茫茫,早看不到他了。
她孤身站在街道中央, 雪白的衣,雪白的裙,夜里南风稍渡,令她衣袂飘飘,与此夜喧嚣格格不入。
絮絮一时怔了怔,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
周围是连片明明的灯山, 沿街叫卖七巧缕的吆喝声不绝。
她慢慢踱到一处小摊前, 垂眸拣起一支七巧缕。卖七巧缕的老婆婆笑呵呵告诉她,这是庐州城的习俗,七夕节佩戴七巧缕, 祈祷心灵手巧云云。
她摸了摸身上,只摸出来那方绣满梅花的手帕。她暗自懊恼, 出来时忘记带钱, 就只三文钱,抠抠搜搜地砍了一会价, 才终于用这三文钱买下原价是十文钱的七巧缕。
七巧缕是用五色丝线编织成结,多余的丝缕则垂下来。可以佩戴在手腕上,这样晃动手时,迎着灯火,流光溢彩如同悬瀑。
她注视着七巧缕,微微一叹,复又踱步往别处去。
原先计划,是和玄渊一道来看灯,百十年前的江南风光,是她最回不去的旧忆,殊不知却发生了这样烦恼的事情,她一点儿看灯的心思都没有了,便是穿行在熙攘人群里,也只是走马观花。
一架玉拱桥飞跨月河上,游人往来,絮絮也不知为什么,便到了这里,她驻步在桥上,此处是一制高点,恰能见庐州城中,月河穿城而过,这时夜色正好,月河的两岸像蜿蜒的灯带,绵延至不知尽处。
月河两岸游人如织,三三两两,仕女提灯夜行,裙裾逶迤,灯火明灭着。
月河上,仕宦贵族家的画舫缓缓行进,显贵家的姑娘们则在画舫上翘首望着两岸风光。
真可应了穷有穷的活法,富有富的活法。
忽然,那艘画舫经过桥下时,摇晃波光中,她听到舫上几个小姑娘叫嚷着说:“你听,你听,有人在弹琴——”
“咦,真的?”
絮絮竖起耳朵,果然听到,在遥远水上,有渺渺琴声传来。
琴声十分地应景,是一曲《长相忆》。
比起长相忆的原曲,这曲调竟是说不出的哀伤,仿佛是失意人演奏的伤心调,至于忆的是谁,在这般缠绵悱恻的曲子里,依稀勾勒出,大约是个美好的姑娘。
琴声渺茫,如鹤入云,远不可觅。
她福至心灵,蓦然抬头眺望,月河绵延地,一勾上弦月正落在水面,月影如璧,船行过后,璧月碎了满河。那里一颗榕树,系挂满红丝绦,在风里飘曳着。
古榕树的疏疏影里,似坐着个抚琴的人。
太远了,太模糊了,怎么也看不清。
但,大抵是直觉,她直觉那个人就是玄渊。
她立马下了桥,逆着人流往那棵古榕树找过去。
人山人海,她挤得艰难,好不容易看到古榕树,树下空空如也。
琴声消失,人也消失,她独自站在古榕树下,忽然涌出了难以言表的难过来。她咬了咬嘴唇,强作出毫不在意的样子:“你要跟我两清,那么这么躲着算什么?……”
她顿了顿,又昂起头,看看榕树上是否坐了个人——答案也不言而喻,依然空荡荡的。
她更加觉得生气了,生气之余,不忘记说狠话:“你一个男人,你一个大男人,你竟然这么小气!你你……”
她愈说愈说不下去了,最后坐在古榕的树根上半天。
没有人继续弹奏《长相忆》,后半夜时,天上银汉迢迢,星河璀璨,游人都散去了,月河岸边,愈发的冷清。
絮絮抱膝坐到夜阑,虽是暑天夜里,但临河的风吹到身上仍旧有点冷。她缩了缩,团起来,抱住胳膊,执拗不肯回去。
总之,她若是找不着他,她是绝不会回去的——尽管她深知此时最好的方法还是回去等着,以不变应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