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钗/元后(99)
他轻易一避,身形如鬼魅,声音缥缈:“你的主人是谁?你又是谁?”
稍一变化,一枚银镖已挟在他脖颈旁,利刃泛起寒光。
只不过顷刻间。
对方自知不敌,放下了剑,但道:“你不是主人,为何有主人的耳珰?”
他道:“你的主人?……可是容沉?”
面前人应下,他抽回了银镖,又问了几个问题确认过眼前人是絮絮的人以后,才说:“她就在那里。”说着向街市上某个人影点了点。
他将耳珰装回荷包时,看到里面的东西,怔了一怔。
喉结滚了滚,他垂下眼睫,心中默念,絮絮。
赫然是一枚平安符和一绺青丝挽的同心结。
同心结,毋庸置疑,那是她和……和那个人结的发。红绳刺眼,他合上荷包,向对方伸手:“你把这个带给她罢。”
絮絮不知怎么,站在原地,眼前就莫名一黑。大抵是太过劳累,又或许是才习得轻功身体不适?
然而不及多想,身子已一晃,接着,人事不知。
而站在转角处的青年,注视她被黑衣人接在臂弯,另有几个她的属下搀扶她,他们一路上了一趟马车,他跟了一半路,他们彻底消失在夜色里,他回到玉昙楼下。
街市已冷清极了,只那一轮月,冷冷挂在中天。
他轻轻抚着怀中的昙花,眉目却注视天穹上星野万象。天有变,这一回别离,几时再相见呢?
——
马车一路跌跌撞撞,絮絮被颠得醒过来,睁眼,先看到马车里整齐坐着的几个人。
离得最近那个,剑眉星目,向她关切问道:“主人您好点了么?”
是桑缙!
她大为诧异,转而由惊变喜:“桑缙?——”她撑起身子,“我无碍,外面情况怎么样了?我们这是往哪里去?”
她四顾没有看到熟悉的人,追问:“还有,那个,他呢?”
“他”暗指谁不言而喻。
桑缙神色紧拧:“主人,外面大乱。成宁侯调幽州守军攻破叛党之围,叛党另一路杀至上京,围困已七日,宣称陛下暴毙,要太皇太后另立梁王为主;梁王殿下从西北率兵救京;昨夜陛下现身阵前,命赵献为将,清逆诛叛。”
局势一夜之间,地覆天翻。
“你说什么?”她睁大眼睛,思绪刹那纷乱。
“主人,属下护送您回……大营。”
她道:“你说陛下现身阵前!?”她不自信重复着,喉头一窒,通身血液仿佛凝固,“他走了?何时?他又是何时……”筹下这局。
局势纷乱,但脉络还可以厘清,一边是叛党政变,一边是成宁侯一家破局,一边是梁王驰援,一边是幽州发兵。
如今他布了这么大一个局,是为了,为了……她不敢进一步想,双唇颤抖,牙齿磕磕碰碰,一丝声音逸出:“皇祖母,没事罢?”
桑缙摇摇头,道:“上京消息还未传过来,属下这便去信询问。”
她有些疲惫,“几时了?”
“卯时六刻。”她抚了抚额头,手背上条缕划痕证实,过去的二十几天,不是她的幻梦。
但桑缙的话亦证实——他不告而别。
他不告而别!
应是在昨夜,他那时一定已经收到了消息,为何……为何要抛下她,独自离开?
昨夜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她倚着车壁,无力地回忆起昨夜那幢幢银灯,列列花盏,他们一道在屋檐上坐着,看星星月亮。
以及这一路,荆棘坎坷泥泞,风雨如晦的一路。
手中是她的荷包,她攥得极紧,指甲快嵌进掌心,车帘外一线天光便随着布帘摇晃间或地淌进来。
途径市集,桑缙说:“主人要不要下车休整一下?”
面前女子容色憔悴苍白,身上青葛布衣裳沾了许多尘土,亡命途中,百般艰辛,都可从她眸子里险窥一二。
但再多已不能。
她摇摇头:“弃车改马,我们快点赶回大营。”
“是。”
她一把将荷包揣进了怀里,那一缕同心结,这时竟好像烙铁般滚烫,烫灼她的胸口,烫得生疼。
她深吸了一口气,跨上白马,另外四人弃了车,分别也上马,几骑绝尘而去。
如今北陵行宫之外,禁军驻扎,同行宫中对峙;而另一路叛军集结围困上京城,腥风血雨,也不知是过去了,还是将将要至。
——
不远即是北陵行宫。
不远亦是禁军大营。
护送她一路到了大营门口,桑缙等人便隐入暗处,不叫人发觉。
絮絮从没想到,草民的身份不明不白结束,而纷杂世事毫未给她缓冲的时间,就一股脑儿逼着她面对。
她到营外,两个士兵交戟拦住她,喝问:“军营重地,不得进入!你是什么人?”
她冷笑,“我是谁?我是皇后。”
对方哈哈大笑,像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
一个道:“你是皇后?从哪里来的村妇,也敢口出狂言?”
另一个则笑道:“可有信物?听说当今皇后,有一支太皇太后娘娘钦赐的不离身的凤皇金钗!”
她淡淡道:“没带。”
那两人就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她格外烦躁,说:“你们主事的是谁?赵霍,还是赵献?抑或是柳恒?你可请他们指认。”
她自认话说得客客气气,不想这两个士兵,毫无眼色,另一个直接就说:“凭你还想见赵侯爷、柳大人?”
嗤笑了一番,不知可是熹微晨光照映的缘故,他忽然发觉面前女子隐在斗笠下的半张脸美艳非常,于是走近一步,打量着她,嘿嘿笑说:“小姑娘长得倒不错嘛,还不走,是要进来给咱们兄弟解解闷么?”
絮絮眸光一凛,冷声说:“赵霍手下,尽是你们这等货色。”
说着,已劈手夺了他手中长剑,利落踹开他们两人,闯进大营。
闻有异声,便有人赶来,叫到:“你是什么人,敢擅闯军营?”被她踢倒在一旁的士兵就向那人叫道:“柳大人!大人,这女子擅闯,还,还打了我们!”
她持剑,抬头看到来人,“你是柳恒?”
对面人年纪二十五六,长相周正,银盔银甲,同行宫管事柳万泉有几分相似处。
他冷哼:“知道还敢在本将军面前放肆!”
她重复了一遍她的身份,那人亦是哈哈大笑,“皇后娘娘人在行宫,如何能在此?况且你没有信物——快些走吧,若是在军营中出了什么事,可说不准!”
她已瞧见周围列满士兵将她团团围住,只消柳恒一声令下,估计会把她抓住。
被抓住,那可太丢脸了。不光是她丢脸,容家跟着丢脸,皇祖母也跟着丢脸。她堂堂皇后,如何可以遭人如此侮辱?
她心头一气,剑随心动,寒光直出,刹那照过柳恒的脸,冷冷长剑便横在他脖颈边。
“带路,去帅帐。”她厉声道。
第44章
此一路, 剑光森寒,她不再作声,即听柳恒嚷叫道:“快把刺客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