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公良至失笑,“何况……”
“你想说救我的是魏昭?”周幼烟说,“我清楚得很,两次救我都算你俩一人一半,折算一下,我还是欠你一命。”
公良至被剑修一语道破,噎了半晌,只能笑了笑。
剑修也不用他答话,收起了剑和战利品,席地而坐,从芥子袋里拿出一个酒坛。她在酒坛上一拍,颇为豪迈地往口中倒了一口,又拿出另一坛酒,扔给公良至。
“今夜有月有酒,有敌人,有故友,合该浮一大白。”周幼烟说。
“你们这群酒鬼。”公良至摇着头感叹道,接过酒坛,拍开封泥嗅了嗅酒味,“闻上去倒是好酒,便宜了我这不懂酒的人。”
“绿意坊的千日醉,凡人喝了醉三年,你我么,大概醉个三天。”周幼烟道。
公良至闻言停了手,说:“那我只能喝两杯,我还有女儿要照顾呢。”
“解酒药我放桌上了,留了纸条让你女儿明天喂你,一喂就醒。”周幼烟说着又灌了一大口,“今日中元节,今年魏昭十年忌日,咱们不醉不归。”
公良至没想到她就这么说了出来,闻言怔了怔,苦笑道:“倒是我着相了。”
“有什么奇怪的?”周幼烟反问道,“你本来就同他最要好,认识他最久,当然比我这个认识几年的朋友看不开。”
“也不能这么说……”公良至对着酒坛喝了一小口,为辛辣的味道皱了皱眉,“阿昭也当你是至交好友。”
“我知道你在宽慰我什么。”周幼烟笑了起来,“无非是你知道我当初对他有意。他没看出来,你倒看出来了。”
咦?
隐身在一边的魏昭咂了咂嘴,感觉有点吃惊,还有点尴尬。周幼烟如此豪爽一剑修,魏昭拿她当哥们,今天才知道她居然还中意过他。
“阿昭向来鲁钝。”公良至宽慰道,“不独独对你。”
“是啊,红颜知己满天下,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周幼烟笑道。
“他并无轻薄之意,只是不开窍。”公良至说。
“我知道。魏昭正人君子一个,他要是登徒子,全天下的男人得有一半被归类为畜生。”剑修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情,洒然一笑,“年少轻狂喜欢上他,何其不幸,又何其幸运。”
公良至不说话,低头从芥子袋拿出几朵解忧花,放到周幼烟面前。解忧花能当阵材,也能解酒,味甘甜。周幼烟一看,挑眉道:“一边喝酒一边解酒,喝不醉不是浪费?”
“几朵解忧花解不了千日醉,味道倒还不错。”公良至说,“你赠我千日醉,无以为报,只好送你一点下酒菜了。”
周幼烟大笑。
“你不必安慰我,对魏昭那点心思当年就没了。”周幼烟嚼着花说,“你记不记得当年我们遇到筑基期的蛇妖,你们第二次救我的那一回?”
过去的惊险变成了如今的怀念,公良至点了点头,说:“自然记得。”
“那一次,我和你都遇险,被蛇妖缠着往洞府里拖,那时魏昭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我。”周幼烟说,“我就在那时候想明白,不再喜欢他了。”
魏昭闻言十分奇怪,心说怎么自己救人还救出“不喜欢”来了?公良至和他心意相通,问了出来:“为何反而不喜欢了?”
“因为接下来他就跟着你一起跳下蟒蛇洞了啊。”周幼烟笑道,“那时我便知道,我在他心里,和所有朋友都是一样的。”
第27章 心思
公良至无言以对。
魏昭看着他的神情,莫名其妙心虚起来。这有点像条件反射,以往魏昭惹了麻烦却要公良至收拾残局时,无论结果如何,他总难免心虚一番。
尤其在桃花劫上。
乾天谷魏昭朋友满天下,因为他乐于交友,更因为他是个好人。当魏昭的朋友很好,他才华横溢,前途无量,被师长们称赞有君子之行赤子之心,而且会为朋友两肋插刀。可要说当他的情人,这就不好说了。
魏昭没有道侣,没有情人,甚至没人听说过他有比朋友更进一步的对象。红颜知己倒是不少,姑娘们喜欢他的英俊潇洒年少有为,更喜欢他对她们洒脱自然的态度。魏昭能把绝色佳人当可信的战友,也能与无盐丑女谈笑风生;他会奇珍异草送给喜欢侍弄花草的女修,也会大费周章地从魔修手中救下体质特殊的花魁……所以说,难怪有这么多人芳心暗许。
然而,当这些被攻略成功的妹子们羞答答或坦荡荡地向魏昭表白心意时,魏昭总是一脸茫然乃至惊吓,说:怎么突然提这个?我们不是朋友吗?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更惨的是大部分姑娘往往到了被当面拒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想岔了——魏昭根本没在追求谁,他对哪个朋友都这样。于是运气好一点,姑娘想开了洒脱离开;运气坏一点,姑娘掩面泪奔,自此再不相见;最糟糕的情况是,姑娘怒而粉转黑,拔剑开仇杀。
公良至身为魏昭的挚友,没少替那些爱慕者传过信,也没少替惹了桃花劫的魏昭打掩护。最糟糕一次魏昭同时惹上了一对玩蛊术的姐妹花,她们被发完朋友卡,一下子认定魏昭是个拈花惹草、撩完就跑的人渣败类。公良至帮忙辩解,大概因为苗疆和中原的语言障碍,不知怎么的被她们当成了魏昭的小情人。这下可好,拈花惹草变成骗婚基佬,有合击之术的姐妹花险些把他们剥下一层皮。
“我又做错什么了!”魏昭在成功逃脱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公良至哀嚎。
“你干什么送姐姐紫玉镯?”公良至说。
“她不是正在找紫玉镯放蛊虫吗?”魏昭道,“我们都拿紫玉镯没用,她又找得这么急,送她不好?何况她不是送我一个香囊回礼了?”
“你收了姐姐的香囊,为什么又收妹妹的玉佩,还挂在剑上?”公良至头痛道。
“谢礼啊!我不是救了她一次,没让她被那只大蟾蜍划破脸吗?”魏昭匪夷所思地说,“而且那寒铁佩是养剑的,不挂剑上我挂哪?”
“你都不想想人家怎么想?”公良至按了按额角,“你不喜欢人家,就别招惹人家。上回我们被那剑修砍,还不是因为你跟她下了天地池,大费周章几乎丧命,到处都传你为她神魂颠倒,她这才误解你们已经两情相悦……”
“谁知道下面有只快筑基巅峰的大鲵守着?我也不想差点没命啊!”魏昭冤枉地叫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答应了帮她找铸剑的材料就要善始善终。那群人都瞎传些什么鬼?你想想,我为你找了多少次阵材?按他们这么说,你下下下下下辈子都要对我以身相许了。”
公良至幽幽看了他一眼。
魏昭说了好几个“下下下”,他嘴皮子利索得很,有一堆玩笑话要讲,但被公良至一眼看得哑了火。那时他俩刚脱险,一样的狼狈不堪,魏昭看着被自己连累的朋友,心虚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