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池的确没地方去。
舒华也就是客气一下, 她知道就算把舒池领回家, 也不知道让妹妹住在哪里。
元旦一共就三天假,舒池回来以后就没睡饱过。
医院对面的旅馆隔音太差,才五点就能听到楼下集市摆摊卖鸭子的声音, 一些家禽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饶是舒池睡眠质量不错, 都很难抵挡这种久违的嘈杂。
她照顾了舒清两天,二姐夫也只来过一回, 俩小孩都下午才过来,由舒华领着。
二姐舒清短发,脸比舒池圆一些。
只是长期的疲劳挂在脸上,加上夫妻关系婆媳关系不和睦,她的眼神总是黯淡的。
舒池坐在病床边削水果,一直陪着二姐。
舒清看着拿刀削苹果皮的妹妹,问了句:“你什么时候走?”
舒池:“过几天吧。”
这边天气没荆市冷,不下雨还有点热。
舒池穿得薄了一些,她削皮利索地很,还不会断,最后长长的果皮掉在垃圾桶里,她把苹果递给舒清。
二姐刚挂完水,手上的留置针看上去格外显眼,问:“工作不要紧吗?”
她的声音听着都有气无力的,舒池抽了张纸擦了擦手,摇头:“反正也做不完的。”
舒池削完苹果又去看护士给的药,写着午后服用。
又伸手去拉床头柜的扶手,去看下午还有什么要做的,一边说:“四点还有一个ct,吃完你睡会。”
舒清一边吃苹果一边看舒池,她们姐妹都岁数不小了,老大四十多,头发都白了。
家里四个孩子,除了舒池也都结婚了,来看舒清的时候都拖家带口,热热闹闹的。
以前舒清觉得这样挺好,人活着有个倚靠,但她现在看舒池,又觉得很自由。
二姐问:“老三,你觉得我离婚好吗?”
昨晚舒池去吃饭的时候大姐又因为这事跟舒清说了一顿。
舒清能感觉到大姐的口气缓和,却还是不敢看她们父亲。
家里母亲做不得主,从小到大在外打工的父亲对儿女的婚姻都能插手,离婚他第一个不同意。
舒池觉得父亲更像个外人,还比不上舒健这个没有血缘的弟弟。
起码舒健得知二姐夫在外面乱搞,抄起棍子就要过去了,亲爹却在一边抽烟,施施然地说骂一顿就得了。
舒清做完手术出来刚睁开眼没多久,她爸就要来骂她,还是被舒池拦住的。
现在二姐殷切地看着舒池。
她有时候觉得舒池不太像她们家的孩子,都是出去打工的,偏偏舒池就混得很好。
舒池没抬眼,声音淡淡:“你不想和他过就离婚。”
她还在看着开出来的诊疗单以及缴费收据,舒清还要静养很久,舒池叹了口气:“你不是想好了?还问我?”
舒池看了眼二姐,想到自己上小学的时候,舒清还是个喜欢偷偷收集帅哥海报的小姑娘。
她们家的小孩都没零花钱,去学校上学的午饭还是爱心午餐,一年到头自己能有个几块钱都不错了。
纯粹是亲妈打麻将得来的零头,还得藏好,不然又会不翼而飞。
多数是被奶奶拿走。
舒清的梦想一直是嫁个喜欢的人,二姐夫长得还可以,个子高在舒清眼里加分。
两个人是打工认识的,没多久就有了,然后再结婚,算来也结了十几年了。
这几年舒清过得不快乐特别明显,舒池一年就回来一次,也看得出来。
她关注了舒清的短视频账号,有些心情显而易见。
一开始还只是打气能熬过去,毕竟有感情。
后来两个人开始吵架,男人动手,就很难忍下去了,更别提还是当着孩子的面动手的。
这个时候没别人。
大姐一天也没什么时间呆在这里,她跟丈夫开了一家卖海货的店,开了店的人基本就没什么时间出来。
她们的父母一个白天还要出去上工,晚上来一下就不错了,来一下又冷嘲热讽。
对舒清来说家里的婆婆更是尖酸。
这个时候隔壁床的女人去做检查,病房里就只剩下舒池和舒清。
窗外有一棵很高的树,阳光很好,看上去仿佛是春天,也能看到在草坪玩的孩子。
女人哭了,舒池抽了张纸递给她,又去拍对方的背。
舒池:“决定了就不要哭了。”
舒清拍了她一下,“你倒是从小倒大都不哭。”
舒池:“没什么好哭的。”
她一张脸是乍看的凶,隔壁床的女人趁舒池不在还问了句你妹妹是不是在外面惹事了。
舒清摇头,却不知道怎么说。
是奶奶给舒池划出来的?
这怎么说。
舒池:“哭也不会有人可怜的。”
她的口气很平淡,仿佛这是她的人生经验一般,末了拍了拍二姐的手:“不要怕,反正他也不会不同意。”
这倒是真的,现在二姐夫舒池早晨碰见过,对方有些发福,完全不像当年新婚的样子。
跟这个小姑子随便说了几句,出轨对他来说好像毫无愧疚,说他也想离婚。
舒池没动手,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舒清:“我有点怕。”
舒池:“怕什么?”
舒清又不说话了,舒池问:“怕爸妈还是怕邻居?还是怕孩子?”
舒清都怕,她结婚得太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结婚。
反正认识的像她这么大的都结了,那碰见个喜欢的,结就结呗,孩子一生,却好像没了之前的热络。
舒池又问:“二姐,你有想做的事吗?”
舒清一开始在厂里打工,结婚后就带孩子偶尔找份临时的工作,她的工资不高,还要问老公拿一点。
她像是从来没听过这句话一样,微微抬眼,啊了一声。
舒池又问了一遍。
她的袖子往上撸了撸,这件外套还是在温泉山庄穿的那一件,舒池一只手伸进兜里拿手机,一边却摸到了一串圆圆的东西,是丁芽的那串桃花珠。
这两天的家长里短让她都没能喘口气,这个时候却好像摸到了一簇桃花,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舒清早就发现这个妹妹身上的气息柔和了许多。
很多时候舒池回来,身上都笼罩着一股雾沉沉的感觉。
舒池本来就长得有点凶,又不太热络的样子,即便是大过年大家难得不吵架聚在一起,舒池也是坐在边上的人。
“有……”
舒清低低地说了一句。
她的脸色还很差,这次住院仿佛掏走了她的精气,声音都有气无力的。
舒池点头:“那就去做。”
舒清诧异地看向她:“你都不问我想干什么?”
舒池理所当然地说:“你不就是想开美甲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