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安抚地笑笑说:“我了解, 没有关系。”
他没有关系,但是有人有关系。
宋卿时看着她的眼睛, 问:“那我呢?我是谁?”
他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已经紧握成拳。
上一次撞到头部,她将他完全忘记。
这段时间他费尽浑身气力,在她面前不断出现,不断刷存在感,追着人哄着人,极尽纠缠,绝不让步,也在试图帮她想起点什么以前的事情。他们之间的距离好不容易拉近,起码她知道了他是谁,了解了他们之间的渊源,并且正在逐渐接受与他之间拉得越来越近的距离……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即使是从前,他们也不曾这样亲昵过,他即将沉浸在一个由他所编织的“他们是爱人”的美梦之中。若是现在告诉他,她又已经通通忘记,那不啻于在他心口凿上一刀。
一秒、两秒。
他在等待她的答案。
他问过医生,经此一事,她有没有可能忆起从前的事情?医生给他的回答是有可能的。他也在抱着这个期望。
但他忘了一件事。
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同以前的事情一道,全都忘记。
不仅没有想起,反而忘得更多。
逢夕闭了闭眼,她弯弯唇:“怎么会不记得呀?宋卿时。”
声音很轻,像是江南的吴侬软语。
宋卿时竟是头回觉得她唤自己的名字是这样好听。
他的眸光沉沉落在她面上。
可他现在,不确定她所拥有的记忆有多少,或者说是,他不知道她现在拥有的是哪部分的记忆。
医生还在这里,既然她还记得他,那他暂且也能先压住急躁。
等医生问完该问的问题后,他们便离开了病房,将地方留给他们二人。
他们也说了,现在的情况都是正常现象,不用太担心,只是需要再静养观察。她现在虚弱且头晕,其他症状,不急于一时全部确定。
等病房的门重新关上后,宋卿时去洗了个毛巾来,为她擦拭脸颊,擦擦手。
一边擦,他一边温声与她说话:“记得我送给你的二十三岁生日礼物是什么吗?”
“什么?”
宋卿时的笑容无声地淡下去,“没什么。那记得,前几天我们去参加的宴会吗?那一晚,你穿的裙子很漂亮。”
“好像记得,红色的裙子。”
他刚刚即将要灰掉的希望,再次亮起了微光。
“那记得,出事之前,你是要去电视台做什么的吗?”
醒来有一小会儿了,她缓了缓,稍微有一点力气,也能说更多的字了:“去签合同吗?还是去录节目?我好像答应了他们,要录节目的。”
宋卿时奖励般地抚过她的脸颊,“是的,去录节目,你已经录完了一期。”
上天保佑,还好,她还记得一点。
他欣慰地笑笑,但是不管心中如何波澜,面上始终不惊,并不叫她从这简单的问答中受到不安与惊吓。
她现在记忆缺失得太多,很容易感到不安与惊惶,脆弱易碎,他现在唯有再三注意,陪她适应,不能加剧她的恐惧。
宋卿时已经总结出来,她上次受伤导致失去的那部分记忆,这次依然没有想起来。
而这次受伤,失去的是近日的记忆。
至于中间的那部分,她是记得的。
上次忘了很久之前的,这次忘了最近几日的。
只有中途的记忆,勉强幸存。
她的记忆是如此宝贵,却都如雪花般飘走了。
但好在,总归还是有的。
他坐在旁边,握着她的手,轻轻亲吻她的手背。
在他以为她已经不记得所有的时候,却发现她还记得一部分,这样的幸运,竟是叫他有些慨然。
逢夕没有说话,她感觉自己的手一直被他握在手中。
忽然,他的手埋入她的手心。
她微微一怔。
宋卿时几乎泪目地贴进她手心里。
逢夕感觉得到他的难过,她指尖动了动,有些无助地喊着他:“宋卿时……”
他闭了闭眼,“在。”
他已经逐渐平复下来。
医生也说了,这些都是短暂性的。受伤太严重,导致的短暂意识缺失、记忆缺失,都是正常现象。或许等过几日,她头晕得最厉害的这几天过去,她会想起来一些记忆也说不定。这会子她才刚受伤,还在康复期,并不能过早地下定论。
所以他现在还能抱有一丝希冀。
他抚着她的手,“听医生的话,好好康复,节目的事情不用担心。”
逢夕对那些工作上的事情倒不是特别在意。毕竟现在,不管她想做什么,也都是有心无力。她看了他一会儿,说:“宋卿时,你看起来好疲倦。”
她很想抱抱他,可惜现在做不到。
宋卿时唇角轻勾。即便她不说,他也知道他现在看起来是会有几分倦容。
他在这里守了她两天,几乎没怎么阖眼。但他也不敢走开,生怕一走开她的情况就不稳,而他又赶不及回来。
他问说:“那还好看吗?”
逢夕一怔,也跟着他弯了弯唇。
“那还是好看的。”上天对他的眷顾无需多言。他是天之骄子,无论是外貌还是能力,无论是天赋还是其他,他全都具备,能够自信傲然地站在最巅峰之处俯视一切。
她觉得难受,不想说太多,只是催他:“你回去吧,洗个澡,睡一觉。我已经好了,没有事了,不要担心。”
他抚着她的手,一下又一下,看上去很不舍得放开,“好,晚点我再过来。”
“不许过来,你好好休息,去忙工作,空了再来。”她命令道。语气可强硬了,不容商量的那种。这一回,她又成了发号施令的长官,威风凛凛——如若不是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头绑绷带的话,这份威风就会更神气些。
他轻笑,没有驳令,“嗯,空了再来。”
宋卿时俯下身,“我这样听话,得奖励一下。你不许动,让我亲一下。”
逢夕的手指下意识捏紧。
明明已经是个病人,躺在床上如此虚弱,但是在他话音落下、凑近的那一瞬,她的心跳还是无法控制地为他剧烈跳动着。
他没有过分,只是在她的嘴角吻了吻,便站起身,“闭眼再休息会,待会他们会有人来。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她一一应下。
虽然睡不着,但是闭眼放空,能稍解难受。她现在的脑袋就好像有人在里面撞着铜钟,将她吵得闹得一阵天旋地转,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