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悠当然记得那天逢夕有多淡定,也记得自己是有多疯癫。
到后面,情绪和行为都近乎失控。
她的手机里躺满了消息,都是朋友、熟人发给她的微信,他们都在找她,问她这件事是不是真的,还有叫她快点出来处理事情的。
她老师给她发的信息突然锁住她的视线:【清悠,你现在在哪里?好几份律师函都发到团里来了,看见消息的话,你快点来一趟。】
沈清悠第一次品味到什么是“灭亡”的感觉。
铺天盖地的信息加重了她的焦虑,都在与她昭告着现在事情有多糟糕。全世界都在找她,只是不是为的什么好事,他们都在等着看她笑话、跟她算账。
她很快看见了北城电视台的声明。
沈清悠强忍不适,读完了那则声明。在知道逢夕没有生命危险后,她这几日一直不敢放下的心才终于放下。没死就好……如果逢夕死了,那她就是杀人罪。
虽然现在的情景,也与杀人没有什么区别。
她以为,被沈家人和林家人看见,被电视台里那么多人看见,已经是极限了,而现在,范围却是一下子扩大到了全网。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所有人都在对她的言行指指点点。
她那天本来也是想去和逢夕好好说话的,敞开天光,把话说透了就好了。她以为她可以控制住情绪,可以很平静地沟通,可是她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
——无论如何,她伤人都是事实。
她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形象,轰然倒塌。她的家庭早就毁了,她在事业上起的高楼,眼看着也要尽毁。
不止如此,她现在只要一出门,会迎来的不是鲜花,而会是无数奇怪的眼神,控诉、厌恶,还有难以置信,或许还会有可怜与同情,因为她现在的形象一定很糟糕。
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大厦近乎压倒性地倾倒。
她最想要的是站于高处,接受万千掌声与艳羡的目光。
而现在,一切化为泡影。
冷静了三天,沈清悠已经从失控的状态中抽离,她现在很冷静,她知道她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
她走进房间,躺在床上,抱着被子,想了很多往事。
她想起那一年,逢夕自杀。
当时她也很震惊,她不知道逢夕为什么要自杀。
直到现在,她可以理解了,可能是真的走投无路,也对未来看不见希望了吧。
其实那个时候,她原本以为逢夕过得挺好的,因为家里什么都给她提供了,自己有的,逢夕都有。谁也不知道,她竟然过得那么痛苦。
是她无形中的影响与伤害吗?可是那时候,她只是和以前一样生活,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这件事情对她的生活没有带来任何影响,是逢夕太敏感,也太脆弱了。
太敏感的人,生活本来就要难过一些,是他们自己在为难自己。
沈清悠回忆着那年的事情,逢夕好像是拿了一把小刀。她从床上翻起来,也从家里找出一把来。她望着手腕半晌,神色很平静地划了下去。
她穿着一条洁白的睡裙,还有层纱。
洁白、纯净。
-
逢夕在医院养了两天,一开始很严重的眩晕感慢慢褪去,但是没有完全消失,她时不时的还是会头晕,大多时间还是躺在床上。
她好像被一个玻璃罩保护起来了,外界再吵再乱,消息也传不到她的耳中。
她只顾着养伤就好。
宋卿时过来的时候,药还放在旁边的桌上没有吃。
他看了眼戚榆,戚榆说:“头晕着呢,说待会再吃。”
之前戚榆就连想见她一面都见不着,更遑论是与她相处。这一次的机会对她而言就如同天赐一般,许她过来的时候她几乎都要喜极而泣,非常珍惜。
基本上除了睡觉时间和宋卿时来替她的时间外,她都在这里陪着逢夕。
她就如同照顾婴儿一般照顾着女儿,从前没有过这样的机会,这次她很感念。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逢夕几乎也是在被没有下限地惯着。不想喝药的时候,他们哪里忍心逼她吃。
虽然最后的结果肯定是吃,但今日又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宋卿时眉眼掠过几分无奈。
他走到床边,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逢夕睡得迷迷糊糊,迷蒙地咕哝:“干什么呀?”
宋卿时已经折起衬衫袖子,接过药和碗。
“吃了药再睡。”他低声哄着人。
逢夕不乐意,一听到药,就是皱着鼻子的排斥,“待会再吃。”
“给你带了一家很好吃的糕点,但是得吃完药才能吃。”
她靠在他胸口上,还能闻见他身上的气息,他的心跳声也在耳边。很踏实也很稳重的感觉,靠起来很舒服,让人有几分留恋。
她小声说:“我可以不吃糕点。”
宋卿时:“……”
他要被她气笑。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回,她可能是学习压力大,月经周期不准,带她去看了中医,开了中药给她调养气血,滋养身体。每到喝药的时候,她就如临大敌。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哄着骗着,一帖一帖地给她喂下去的。
好在后来确实有用,气色确实好了很多。
“怎么回到了小时候一样,不肯喝药。”
他的声音有些轻,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逢夕说:“你可没有见过我小时候。”
不只是他,他们都没有。
戚榆坐在旁边削苹果,原本是在笑着围观他哄她喝药,闻言,动作也是一顿。
是啊,她也没见过夕夕小时候。
只见过几张照片,但是也不多,林家很少给她拍照。后来回到家以后,她可喜欢给孩子们拍照了,尤其是逢夕,总想多给她拍几张,像是恨不得将从小到大缺失的照片都给拍出来。
她拍起来可好看了,原本长得就好,更是怎么拍怎么好看。
宋卿时说:“我说的是你高中的时候,哄你喝中药。”
逢夕早不记得,也没有多问,注意力只在面前的西药上。与中药一比,眼前的药都显得没那么可怕。她一口吞下,再由他喂着水。
一口、两口。
她仍是苦得皱紧眉。
因为有一粒药没咽下去,在口中融化了。
瞧这喝药的模样,当真是要被惯坏了。生起病来,好像也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