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跌坐在床。
血氧极速下跌,幸好没有再吐血,这时,周津塬发现他手里依旧不肯放开那份医学报告。他在剧痛中略微惊悚了下,随后将手掌深深压住腹部,他定定神,借着外面的光亮,再重新检查一遍流产报告上的信息。
这时,周津塬看到面前停有一双涂着精致酒红指甲油的脚趾,那女人半跪在他旁边。
赵想容犹豫很久,终于下决心回来查看。
卧室里浓黑笼罩,开关按不亮。透过外面的光,周津塬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黑发低垂,肩膀很宽。
她光着脚踮进来,不敢碰他,先从下往上地偷窥他脸色。
从赵想容的角度看,周津塬的额角被冷汗洇湿。浓长的睫毛颤抖,高挺的鼻梁,微抿着薄薄的嘴唇,他正眯着眼睛看着地面,手指鹰隼般仍握着纸。
他知道她回来了,神情松动,却不肯看她。
赵想容脸上还有刚才泪水的痕迹,不过,红唇总是任性地上勾着。她陷入耳鸣时,不仅什么也听不见,也很难说出任何话。
片刻后,赵想容无声地戳了一下他的膝盖骨。
周津塬一动不动,赵想容歪头盯着他片刻,她不清楚状况,再稍微用力地推了周津塬的小腿一下。她用胳膊在半空中比划几圈,想询问有没有事。
周津塬突然间坐直身体,霍地把她的手扇落。
他用尽最后力气,将那份人流报告在手上撕碎,再把碎屑扔到她闪闪发亮的大眼睛前。纸片四散中,他爆炸了:“跪着!少碰我!”
这句说完,周津塬再也无法强撑,他在腹部持续不断的痉挛里,和因为她出现而重新引爆的狂怒中向后倒下。
第80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周津塬皱了皱眉, 再次睁开眼。
第一眼,他看到地面有层带有珠光, 雪白色如云般堆积的布料,这是之前被他掀在地面的床单。
周津塬还躺倒在赵想容的公寓,她卧室的床上, 就在昏迷的原先位置。他晕过去,也就二十多分钟,身体素质好,居然又硬挺过来。
腹部依旧有疼痛感, 但减轻很多。
他缓慢坐起来。
借着外面的灯光, 地上还伏有黑漆漆的一个人影。赵想容没料到周津塬会吐血, 她更没有料到, 周津塬吐血后, 还有精力大动肝火。
他昏迷过去的同时, 比周津塬身体差很多, 且只会更娇贵的赵想容眼前一黑, 她也被气晕。
许久之后,赵想容悠悠转醒,耳朵里依旧伴有杂音。她蜷缩着手脚,发现自己已经被拖到床上。
床头柜的台灯开了一盏, 光影虚化,铺满床头。
周津塬斜靠坐在床头,后背枕着两个蕾丝枕头。他那张脸白得像正戴着孝, 伸出一只手搭着她的脉搏,另一只手握着手机。
赵想容费力地听了几句,周津塬报了自己身份。
他把怀孕和流产的乌龙直接打电话求证萧晴。她目光再下滑,男人凌乱开着的衬衫领子口有几处血迹。
周津塬盘问完萧晴后,神情不变,径自挂了电话。
她脉搏平稳,他便收回手,从旁边拽过不知何时被叠得四四方方的真丝枕巾,用力擦去自己唇边残留的血迹。
两人一躺一靠,身体都极度难受,也不想说话。
周津塬面无表情地望着正前方,良久,他将问题重新问了她一遍:“上一次你的月经什么时候来的?”他依旧对整件事半信半疑,非要再次确认。
周津塬的音色低沉清晰,赵想容听到了。
闹剧演完,她不想再装娇媚甜心,微笑说:“别怀疑,我真的怀孕啦——我正怀着你爹和你二叔!”
周津塬的眸中冰凉,但没有动怒。她说什么根本无所谓,天亮依旧得去门诊检查,不是自己的孩子,怀猪怀狗都得打掉!
这念头冒出,周津塬的胸膛略微起伏,因为不希望她受罪。他居然还心疼她!自己是废物,她更是!心头浮起各种情绪,他再度咳嗽几声,腹部又传来阵阵难受。
赵想容正在微光中看着自己的卧室。
电脑、部分文具和那些瓷罐的护肤品,横扫在地,尤其是电脑屏幕碎得像蜘蛛网一样——以往砸周津塬东西,她至少会善良地避开他的电脑。周津塬却一上来就把她电脑砸了,这王八蛋!
联想到周津塬吐血的一幕,赵想容又震惊又冲击,当然还有点畅快淋漓。整件事,虽然没按照她的想法进行,效果却惊人,假的怀孕报告也算没白费。
赵想容扭过头:“你究竟是真吐血还是假吐血?你今晚喝酒了么?”
周津塬表情冰冷,手臂下移,缓慢地把自己敞开的衬衫扣子一一系上。
“你怎么找到我那体检报告,你是不是偷偷在我家装了偷拍的摄像头?”赵想容不解地追问。自己藏东西的方式很隐蔽,他怎么翻到的?
周津塬依旧不看她,抿嘴不语。
赵想容注视他一会,他脸色苍白得不太对了。
她终于开始担心:“这几天的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如果真的吐血,现在就得去医院。你别跟我闹。”
她还敢说他闹?周津塬略低了低眼皮,但在她催促下,他还是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回答她:“要去医院,也得白天看专科的门诊。夜间值班的急诊医生,工作量多,专业水平普遍一般。”
赵想容扬眉:“你不会连同行都嫌弃?你自己也在医院值过好几年的夜班呢。”
“我值急诊是他们的荣幸。”他说。
赵想容哑口无言,
周津塬实在是太虚弱了,甚至无力去掩饰那一股深藏不露的自大。这男人,向来是别人亏欠了他十万八千的模样,但她从没见过他这么气若游丝过,
他刚刚居然说喜欢小孩子。假的吧?
赵想容看着看着他,又突然回想起周津塬的举动——他居然还敢对她的脸掷纸,又挥落她手臂,是想扇她耳光吗?最后那句话,赵想容处在耳鸣中没听清,也看不清他唇形,但她猜到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赵想容沉下脸:“周津塬,你刚刚是不是又让我滚?你啊,就别学人家小姑娘吐血,你,你,你就——跳楼自杀吧。是个爷们,现在从我家窗户跳下去。”
周津塬终于瞥她一眼,平日里清浅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身体这么不舒服,他的语气竟难得温柔:“我要是死,你得跟我一起烂掉。”顿了下,他补充,“还有你那个便宜大哥,赵奉阳,他也得死,省得他惦记你。”
一提到赵奉阳,赵想容便不肯斗嘴,她才懒得回应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她撑着身体,伸手想去抢那块四方枕巾,想要看看上面有没有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