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着之前,还在期待自己出台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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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的死亡依旧和多年前被捆在那个篓子里一样,单纯又善良,散发着属于孩子、满怀希望的醇香。
于是,和多年前一样,她的死亡招来了一只报丧女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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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似乎是来迟了。
但,又似乎不算迟。
黑猫从阴影里爬出,跳下窗台,一爪一爪踩在流淌的鲜血上。
它是讨厌鲜血的,过去,肯定会避开这些鲜红鲜红的东西。
但,这是山茶的血。
……一心供奉它的人类幼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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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跳上床,爪垫在仅剩的一片干净被角上留下刺眼的腊梅。
它低下头,静静地看着这具模糊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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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得很惨。
身上不知道被捅了多少次,美丽的脸上只有流血的洞,死相含着另一个人无边的绝望与愤怒。
但……她死时……并不痛。
凶手没让她痛。山茶在睡梦中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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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歪歪头。
它不懂。即便吞噬了无数死亡,它依旧不懂,为什么一个凶手可以一边对被害者这么温柔,一边捅下不知多少刀。
它不是活着的生命,它不懂人类活着的痛苦。
……懂得再多,又怎样呢?
说白了,不过是,没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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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茶没有力量逃脱被杀。
杀她的人也没有力量离开。
人类啊……
琢磨着那么那么多复杂的东西……有什么用。
不够强大。
实在是,太弱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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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踏出爪子,低下脑袋,轻轻点在山茶尸体上本该属于脸颊的位置。
人类……算了。
这是第一次供奉她的人类幼崽。这是它许下过承诺、要护她一生平安的存在。
那么……便破例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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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丧女妖有两次选择机会的。
虽然它不想使用,但,就当是为了护她。
【我将选择,你的死亡。】
【以此第二次诞生我……蜕变我……吞下这次死亡的所有……】
【让你再次,拥有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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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消去身形,扩成巨大的黑影。
它吞下女孩的死亡——选择了女孩的死亡——以此为再次诞生自己的本源——
黑影变大了些,就像是拥有了一些力量。
然后,它缓缓、缓缓缩小……房间里的血倒流、被捅开的皮肉重新复原、睡在床上的女孩再次拥有美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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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报丧女妖便再次诞生了。
或许浪费了一次变强的机会吧,但无所谓,它从不在乎。
它是只信守承诺、从不说谎的女妖,它说要护一个人类一生平安,就一定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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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夜晚。
金鳞阁高高的台上,依旧坐着金鳞阁最美的花魁腊梅。
她复杂美丽的发髻中少了一枚沉重的金簪,但这不重要,她有太多太多更美丽的簪子。
台下宾客推杯换盏、沸沸扬扬——今夜本该是前任花魁卖给那男人、做公开表演的夜晚,也是下任花魁正式出台的日子,金鳞阁里几乎挤满了人,都想看这个热闹。
……至于是看前任花魁公开“表演”,还是看下任花魁亮相,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
这座城里的人就是爱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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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个要出台下任花魁的女孩似乎失踪了,人们找不到她,楼里那些仆役挤成一团,老板紧皱着眉在二楼上敲烟管,负责训练那女孩的老妈妈满脸慌张。
金鳞阁的花魁依旧坐在高高的台子上,再没人拉她去伺候那个客人,本该做公开“表演”的敞开门的房间也没人。
如果女孩找不到了,是没人资格顶替她做下任花魁的。
但她没有笑。
只是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冻住了,几乎等于被雪冻僵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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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终于失去了那点耐心。
她用力扭了扭烟管,低声呵斥:“如果再找不到,直接把那个客人的钱退回去,让腊梅继续坐——”
“嗒、嗒、嗒。”
是逐渐走近的木头小鞋子,在金鳞阁精致的高台上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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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止住了声音,老妈妈长舒一口气,台下的客人们纷纷安静下来,停止喝酒或吵闹。
黑发黑眼的女孩走上高台,唇角带着甜甜的笑。
她的裙子与发髻都过于朴素了,随意绑起的长发上只卷着一支弯折的金簪,簪子旁插着一片枫叶,走路时像小孩的拨浪鼓那样晃荡,却比珠宝首饰还要令人动心。
她很美。
美,且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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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坐在高台上的花魁缓缓回过头来,冻在一起的表情似乎抖起来。
女孩敲着嗒嗒的木鞋子走近她,双腿轻快,手臂白皙,美丽的脸比她头上所有的珠宝加在一起还晃眼。
她弯下腰,取下自己头顶的金簪,轻轻地递给她,悄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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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要我帮你去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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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是这个世界最繁华的城,金鳞阁是这座城里最繁华的楼。
金鳞阁里的花魁,是这座城、这个世界最美丽的女孩。
她的花名是山茶,但,不知为何,第一次出台的晚上,头顶戴着一枚枫叶。
她是个特别爱笑的女孩,黑发黑眼,第一次出台的晚上,笑得特别甜美。
金鳞阁的那位花魁,见过她一面,就会成为她的追求者,见过第二面,就会落陷了整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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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总追求自己无法追求到的东西。这是天性。
至于你说,前任花魁?
……她叫什么来着,记不清了,似乎也是朵花名……花魁出台的那天晚上,她突然发了疯,用一把金簪捅死了自己,倒在高台上。
但这不重要。
当时所有的宾客都在看新花魁甜甜的、美丽的笑,没人去注意倒在高台上的尸体。
尸体哪里称得上甜美漂亮,顶多一句“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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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茶在自己的房间里养了小半个月,才重新站起来,学习如何使用复原后的身体。
那只从黑猫幻化成女孩的妖怪对她很好,她似乎是给这个房间施加了什么术法,妓院里没人注意到山茶留在自己的房间里,也没人察觉到多了第二个“山茶”。
山茶看着那个妖怪扮成她的模样出台跳舞、唱歌、笑嘻嘻地讨人欢心,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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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至今依旧很难相信那妖怪笑嘻嘻趴在自己肩头说的“你刚刚睡着时被人捅死一次啦”,也很难相信,这个女孩是自己曾喂养过的黑猫。
……她与她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就像是水中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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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当然一样了。”
妖怪托着腮在她病床前说:“否则我怎么帮你打掩护?你不是梦想当花魁吗,失踪了小半个月的女孩当不了花魁的。”
山茶没吭声。她依旧盯着她的脸,神情特别恍惚,就像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