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散发着霉味的房间里,小风扇懒懒地吹着热风,板凳上摆着小刚买了一些零食,三个人并排坐在床上,鞋都蹬在了地上,三双光脚丫子就在床沿晃动,很无聊的样子。气氛有些尴尬。沪妮觉得自己要尽一点地主之仪,但是却总是找不到很好的话题,不时地,气氛都很冷淡。
但是很快沪妮就发现了尴尬的只是她一个人,他们两个是不需要什么话题的,甚至不需要第三个人的存在。沪妮突然明白了小言为什么要在大热的天,跑到这间闷热的出租屋里来的原因了。
“我去买点西瓜,你们先坐一会儿。”沪妮站了起来。
“你想吃西瓜吗?”小言把偎在小刚怀里的脑袋抬起来问,一脸不知情的样子,其实她的眼睛已经开始迷朦了。她的样子让沪妮不好意思看她,似乎看了她,就是窥探到了她的秘密一样。
“是,你们先坐一会儿。”沪妮起来,余光看见小刚的手在小言的腰间游移,很进入状态的速度。沪妮拉上门,向楼下走去,听见小言放肆的尖笑声。
没有目的地走在热浪翻滚的街头,街道两旁做生意的小贩用力地摇晃着手里的扑扇。
在刨冰摊前面坐下来,要了一碗刨冰,慢慢地吃,惊心地凉。磨蹭着吃完刨冰,时间应该还太早,继续向前走。在书摊前停下来,翻看着一些过期的杂志,一些经过了别人手的旧杂志,很便宜,但却不想拥有它,因为它以前的主人来历不明,没准是个肝炎患者也未可知。放弃了那一堆的旧杂志,进去一家音响店,就是这一次,沪妮喜欢上了王菲的歌,或许,该给自己买一个随身听,听听这些灵动的声音。
在街角拐弯的地方,沪妮买了一个大大的西瓜,很重,得双手抱着。抱了这个西瓜,慢慢地往回走,想着小言他们两个在床上温热地纠缠,在那个闷热潮湿的房间。
走在楼梯上,故意地把脚步放得重重的,木楼板发出虚张声势的闷响。
门开着,小言是个聪明的女子。
“哇!这么大的西瓜!”小言欢笑着迎上来,表情有些夸张,眼睛里还有星星点点的东西在闪烁。
小刚兴奋地接了西瓜,张罗着用一把小刀把西瓜开了。三个人抱了西瓜啃,汁水流了一手一脸。小言把手上戴着的一个装饰戒指摘了下来,怕把它弄脏了,以前没有见她戴过的,大概是刚才小刚送她的。戒指上镶嵌着一朵红色金属的玫瑰花,应该不值钱,但恋爱中的人不在乎。小言又看了小刚,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沪妮把眼睛错开,狠狠地把自己手里的西瓜咬了一个大缺。
漂亮朋友(四)
金子
天天有梦,精力很旺盛的样子,梦见陌生的街道,一辆辆的中巴车从身边经过,每一辆经过,沪妮都追赶着,很惶恐地追赶,生怕坐不上,但事实上就是坐不上。街道是昏暗的,空无一人,只有沪妮在惶恐地追赶那些狂奔的中巴车……
先前的那部中篇被杂志社退了回来,放在桌上,没有一点价值,没有一丝生机。第一次拿到稿费时的踌躇满志现在没有了,只有惶恐不安地担心自己的出路。出路。不能一辈子庸
庸碌碌地生活在最低层,太可怕了。
因为害怕,所以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用来写作。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拿着笔,一只手夹着一只劣质香烟,烟灰缸里永远是堆积如小山的烟头。不管写不写得出来,都茫然地写着,只要在写,就是有希望的。
实在写不出来的时候,就给自己的作品取名字,一个非常吸引人的名字,一个让人看一眼就想要阅读下去的名字。
但每每吸引沪妮的,是不知道什么地方飘来的电视里的川剧唱腔,咿咿呀呀,要断不断的,激发着人蓬勃的睡意。
在小言带了小刚来的时间,房间就不属于沪妮了。沪妮就有些遗憾地放下自己手里的笔,擦掉脸上和手上的墨汁,去外面溜达。然后回去再用湿毛巾把竹席仔细地擦拭几遍。但躺在床上时,还是会想起小言他们两个在床上纠缠的情景。
小言开始给沪妮介绍男朋友,小刚的同学,一个高大但说不上英俊的男孩。坐在酒吧里局促大男孩的对面,沪妮心静如水。
“为什么不行嘛?”洗手间里,小言很懊恼沪妮的拒绝。
“……”沪妮想着可以成立的原因,想了很久,突然醒悟地说:“为什么行呢?我又不喜欢他!”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嘛!”
“那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嘛!”
“……你龟儿个傻儿!”
“你龟儿才是个傻儿!”沪妮用普通话重复着小言的粗口,这句话就变得不伦不类起来,小言瞪圆的眼睛眯了起来,笑弯了腰,沪妮也笑起来。
洗手间的门不断地开着,不停的有漂亮得滴水的娇小女子进来,嘟着鲜艳的嘴唇,扑扇着眼影下面冰冷游移的眼睛,焦躁地拍打关闭的小格门。从小格门里出来的女子,就对了污秽的镜子,对着镜子里喜欢的自己不自觉地做出一些“酷酷”的媚态来,然后仰着漂亮的小脑袋再次投身到震耳欲聋的大厅,加入到鬼魅一样摇晃的人群中去,释放自己过剩的精力和情感。
小言对和沪妮的谈话已经感到了乏味,拉了沪妮的手离开气味欠佳的洗手间。
舞池里,从小言和小刚的舞姿中似乎看得出他们在意淫,扭动的小言千娇百媚,身体像一条性感地蛇一样诱惑着年轻的小刚。如果自己也有她一样的家,一样健全的父母,那,自己也可以像她一样,在一个安定的环境下,轻松地享受生活的快乐。沪妮这样认为。
但不久,沪妮就发现,小言的环境也并不是“安定”的,至少不是十分的安定。
漂亮朋友(五)
金子
小言没命地往脸上涂抹着各种东西,蜜粉,睫毛膏,眼影,腮红,口红,原本就惊艳的脸更加地不能逼视。她穿了一件很大的白色T恤,下身空空的,就穿了个裤头。头发用一个夹子随意地夹在头顶,有许多缕发丝垂下来,让她的脸透了许多的妩媚。
小言坐在她的梳妆台前,一个半旧的桌子,上面摆了一个缺了一个角的大镜子,镜子的缺口被充分利用,挂了一个绿色的,咧了嘴笑的布偶小青蛙。屁股下面依然是一张半旧的凳
子。阳光透过还算大的窗户射进来,坐在床边的沪妮就看到了小言逆光下精致的侧影。
小言的房间也是很简陋的,一张旧的单人床,一个旧的衣柜,一个简易梳妆台,然后堆了半间房子的杂物。床上摆着的很大的棕色布狗熊和镜子上吊着的小青蛙,还有梳妆台上的各色化妆品,给简陋的小屋增加了些许女孩的芬芳。
外间不断地传来麻将的声音,还有女人们不断的“碰!”“自摸!”这样的声音。那是小言的妈妈约了几个和她一样下岗的女人在打麻将。那些声音里还混杂了很大的电视的声音,小言的奶奶在看电视,她的耳朵不好,把电视的声音调得老大。小言的爸爸也下岗了,但不在家,到公园外面的棋摊上下棋去了。
沪妮看着小言,吸了一口烟,喷出一口烟圈,说:“其实你不化妆挺好看的。”
小言头也没回地半眯着一只眼,认真地给自己已经很长的睫毛上睫毛膏,一边上一边很小心地,尽量让自己脸上肌肉不要动地说:“你懂什么!……长这么大了,……你化过妆没啊!”放下手里的家伙,小言把身子凑近镜子,仔细地左右检查一遍,然后回头中气很足地对沪妮说:“化妆是一种态度,是一种状态,不纯粹是为了好看,你知道吧。”
沪妮笑笑,不置可否。
小言瞥到沪妮手里的烟,就从烟盒里抽了一出来,点燃,把烟浅浅地夹在手指间上,浅浅地吸一口烟,慢慢地眯了眼睛吐出缭绕的烟雾,一副很有风景的样子。然后她说:“吸烟也是一种态度,不是为了想吸。你就是这样,吸那么多烟,一点都不注意吸烟的样子,白吸了那么多烟,白让尼古丁杀死你那么多的细胞。”说完小言又很有风景地吸了一口,然后穿着她的白色大T恤在房间里晃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