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言大笑起来,很刺激的样子:“什么原因?师生恋?”
沪妮也笑着,说:“是啊!还怀了老师的小孩,结果去打胎的时候被学校知道了,就被开除了!”
小言笑着,两只手猛烈地拍打着桌面。沪妮也大笑着,扬着头,直到笑出眼泪。
小言好容易止住笑,喘了粗气说:“我以前在学校读研究生的时候,和我们学校那个老得没牙了的老教授有了私情,生了个私生子,结果也被开除了!”
两人又爆发出一阵大笑,沪妮突然地走到塔塔米上,躺下来,面朝着里面说:“我困了,睡一会儿。”
小言来拉她,说:“你到卧室去睡啊!这里睡哪里舒服嘛!”
沪妮一动不动。
小言笑了笑说:“喝醉了,刚刚说胡话,现在要睡觉。”然后自己也倒在沪妮旁边,呼呼地睡了。
沪妮听到后面没有了动静,伸手把自己腮边的眼泪擦掉。
吧台上的那瓶王朝干红,就剩了一个底。
漂亮朋友(七)
金子
酣睡被小言的电话惊醒,已经七点了。接了以后,小言就不放沪妮走了,要沪妮陪她吃晚饭,说张勇不回来吃饭,晚上有应酬。
小言拉了沪妮去到楼下,打了电话订餐,然后打开家庭影院,放了周星弛的逃学威龙。然后从冰箱里拿了水果,两个人又坐在那里,大吃着冰凉的瓜果,从喉咙里发出傻傻的笑声。
饭菜很快地送了上来,很丰盛。一盘泡椒炒墨鱼崽,一份酸菜鱼,一份苦瓜烧肉,一份炒青菜,一份凉粉。沪妮看着送餐的小伙子一份一份地摆着,把桌子慢慢地占完了。她知道小言只是穷惯了,没有什么安全感,现在是能抓住的东西,就要紧紧地抓住。
十点多,沪妮一定要回去了。小言还要挽留她,让她今天不回去了,小言不喜欢孤单。沪妮坚持地要走。她不能让自己对这样舒适的环境习惯,习惯和依赖这样的环境对她来说是残酷的,因为她没有。就像她不让自己习惯吃零食一样。
坐在工交车上,街景模糊地向后退着。汽车慢慢地向前行驶,沪妮恍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要去哪里,前面,会是怎样的一个地方,也许,那里有沪妮想要的东西。小言的结婚,刺激了沪妮要早点离开,她要寻找,属于自己的城市,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未来。重庆是不适合她的,这里不是很发达,也没有太多的机会,沪妮要向着更好的城市挺进,一个没有牵绊的无产阶级,最容易抛掉属于自己的不多的东西,去争取更好。
漂亮朋友(八)
金子
第二天上班时,主管带了一个依然是有着惊人美貌的女子过来,给沪妮和她互相介绍了一下。沪妮知道,她以后就和这个叫小芮的女孩一起搭班了。
小芮有着和小言当初一样的傲气,她以前在另一家公司的总台做小姐,听说这里有人要走,没等报上的招聘广告出来就来面试了。
第一天,沪妮特别的不适应,她已经习惯小言了。再有几天,就是小言结婚的日子。
沪妮程式化地应付着来往的人群,她想要离开了,本来这座城市就不是属于她的。可是哪里又属于她呢。沪妮相信自己找得到,她今年才二十二岁,一个还可以有很多梦想的年龄。
沪妮看到了小刚的身影,他明显地憔悴和邋遢了,眼睛里的光彩也黯淡下去。他向沪妮走来,问:“小言呢?”
沪妮说:“辞职了。”
小刚扭头走了,原本挺拔的背驮了下去。
沪妮微笑着向一个客人讲体育用品在七楼,心里想着,要辞职了。辞职后可以去深圳,也可以去海南,一九九二年,这两个地方都是那样的对年轻人充满了诱惑。张勇也是前两年去的海南,然后发迹,再回重庆开的公司。那样的地方应该充满了机会。而且,有椰风海浪,温情的浪漫。
漂亮朋友 (九)
金子
沪妮蜷缩地坐在窗前的沙发上,两手托着腮。她的头发披着,有些凌乱,深黑的眼睛看着墙上的一幅柔光镜下不辩真相的“艺术照。”然后脑袋里夸张地想象着“海南”,海南的大海,蓝得有些不真实的天空,高高的椰子树……就像在吃一碗面之前,想象着它的味道是怎样的美好,然后,才能有很好的食欲。
更衣室的门开了,小言穿了一件凤仙领高开叉的大红旗袍出来。她低了头在沪妮面前转
了几个圈问:“怎样?”
沪妮直起身子,摇了头感叹地说:“真漂亮!”
小言得意地仰起头,看着沪妮说:“你今天啷个搞起的哟,就没有说那件不好看!我还没发现你这么虚伪的呢!”
沪妮没好气地说:“那你问我!”
小言就笑了过来讨好地说:“问真的嘛,哪件更好看嘛。”
沪妮就说:“立领的更好看,那件领高的那件。”
“为什么?”
“那件离传统的样式远一点,经过改良的,带点现代味,有味道些嘛。”
小言笑了捏一下沪妮的脸说:“那我就听你的了。”
小言笑了去更衣室换下衣服。付了钱,向另一个摊位执着地挺进。
两个女孩拎了一大堆的袋子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
沪妮依旧陪了小言回去,还有两天,就是小言举行婚礼的日子,小言已经暂时住到了“娘家”,等待新郎来迎娶。
小言的屋里已经装了空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的家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全部“现代化”了。嫁给张勇的是她,但她的家庭显然得到了许多的照顾。小言全家人的表情里,都露出女儿欲嫁的欣喜,更有嫁了个好女婿的欣慰。小言父母的口气里,都透着一些讨好的味道,这些情绪都被小言理解成是因为她嫁了一个金龟婿,因而对自己的父母更多了一些鄙视和对抗。
小言的电话多起来,不断有同学和朋友打电话向她祝贺。沪妮发现她其实是有很多朋友的。
也没有什么事了,沪妮起身回去,小言吊着沪妮的胳膊说:“你明天一定要早点过来啊!明天不许回去睡啊,你得在这里陪我。”
沪妮答应着,向屋外走去。
外间同样装了空调,没有人打麻将了,一个二十九寸的菲利浦纯屏彩电代替了以前那个二十一寸的彩电。小言的爸爸妈妈都在为后天的嫁女做准备。奶奶也颤巍巍地在旁边“督战”。小言的爸爸在用重庆味的普通话像个小学生一样的朗诵贺词,小言的妈妈很认真地听着,不时地记一下需要改进的地方,其实很多准备工作到今天已经结束了。
沪妮不忍打搅,但还是说了:“奶奶,叔叔,阿姨,我先走了,你们忙!”
一家人停止了活动:“沪妮走了啊,慢点走哈,明天早点来哈,这两天辛苦你了哈……”
坐在公车上,沪妮看着这个本与自己无关的城市,她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原以为,在这里会有一个新的起点,会有机会浮出死寂的水面,到底,这里没有给她带来什么,也没有一个新的起点。怎样来的,再怎样地走。无产阶级,具有最彻底的革命性,沪妮深刻地理解了伟人曾经说过的这句话,现在的沪妮可以很轻松地放弃一切,因为她几乎没有一切,哪怕是放弃一个城市,选择另外一个城市继续生存。希望在新的城市里。
小言说得对,现在的中国在重新的划分等级,阶级划分已经越来越明显。即使没有阶级的划分,也应该不会有人愿意平庸地生活在死寂的水底,看着别人热闹地生活,沪妮明白了妈妈当初绝望的歇斯底里,也明白了妈妈抱着怎样无奈的心情让自己在上海替她再活一遍。
到底自己想要找的具体是什么,沪妮其实并不明白,但逃离平庸,这一点是迫切的,也是坚决的,这是个有理由有资本幻想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