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亭莫名地脸红了一下,一时没说话,双手拢了拢湿透的黑发。
她反应这么大,何志斌挺意外的,似笑不笑地,“害羞什么?”
钟亭一时无语。
偌大的泳池里回荡着单调的水流声。他没再逗她,扯掉肩上浴巾,露出流畅的身体线条。向后退一步,跃身扎进泳池。
两个人游了半个小时后,各自去洗澡。
4点半不到,他们从温泉区出来,计划开车出去找点吃的。中午出来一起坐的老万的车,何志斌的车还在山上宾馆门口。
“你在这等等,我进去找老万拿车钥匙。”走出来了何志斌才想起来没车。
“别拿了,走吧,又不远。”钟亭叫住他。
顺着水泥路往上看,两排绿汪汪的树木。
何志斌问,“还有一段路,走过去你不冷?”
“刚泡的温泉。”
何志斌想了想,“那走吧。”
整个温泉度假村建设得颇有规模,上山的路平坦而宽阔,两边都是松林。车不多,隔很久才有一辆从身旁擦过。周围很寂静,两个人顺着道路闲步往上。
很快,他们离商业区越来越远,被淹没在秋山的风光里。
钟亭环顾四周。阳光和煦,风轻云淡,常青的松柏减淡了秋的深意。
忽然就想起退休后回归田园生活的父母。钟父最喜欢的诗是李大钊的《山中即景》,从她们姐妹识字起,反复要她们背诵:
云在青山外,人在白云内。
云飞人自还,尚有青山在。
都是简单的字句,孩提时无法理解。也就是这几年,才渐渐感知其中意蕴。青山岿然不动,一山拥四季,只可描述,不可妄断。歌咏、崇敬、征服,都是人世意淫。
两三年前,她有次去日本出差,忙完工作和几个伙伴去了一个乡野里的山村。有位朋友在山上研究了两年朴门永续设计,自己盖屋、种田,建果园,尝试生活的一切就地取材,回归自然农法。
她在那边住了三天。山的那头就是海,夜里拉开格子门静听,隐约能听到波涛拍打海岸。时间过去再久,暗夜里那邈远的沧浪声都不曾使她忘怀。
深山白云,明月湖海,过我眼即我有。经历便足够,不用痴恋。行走在静谧山间,抬头看看树梢间泻下的秋阳,钟亭的思绪一下子就飞远了。
“以前来过没有?”何志斌问。
“没有,我们那边好像也有温泉。”
“有是有,搞得没有这里好。”
钟亭说,“我妹在这边上大学的那几年,我倒是常来南京,算一算,三四年没来过了。”
“双胞胎不是干什么都喜欢一起,你们怎么没在一个地方上学?”何志斌问。
手抄在口袋里,钟亭笑了笑,“谁说的。”
又默默走了会儿,何志斌说,“我也在南京上的学。”
又补了一句,“不过没毕业。”
钟亭有点好奇,“为什么?”
“上到一半被开了。”
盯着他看了一秒,钟亭笑了。
“好笑?”
“不是。”
山风吹开她耳侧的黑发,丝丝缕缕。
他的大学只上到大三。
读书时候不用功,成绩一般,他上的是一所本二院校。跨入大学门的第一刻起,他的全副心思就放在了赚钱上。做过很多零零散散的校园生意,大三的时候他通过社会上的人接触到了成人用品行当,接着开始全国各地跑市场。后来缺课太多、连续两次考试人都没有到场,直接被学校开了。
与其说是被开除,不如说是他放弃了学业。上学也好,做生意也好,何志斌就一个目标——赚钱。
“我也不喜欢读书,上学的时候成绩很不好。”
何志斌看看她。
“你不信?”
“知不知道我想起什么?”
“什么?”
“上学时候,总有那么几个好学生天天喊考得不好,不想上学,成绩一出来,让人想打。”
钟亭瞥他一眼,笑了。
“真是高看我了,我也是想打他们的那一个。”
一阵风吹响松林,远山隐隐漾起柔波。他们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一片鸟在幽冷的山林间盘旋而出,慢慢变成远空中的黑点。
第27章 下雨
走到山上取车,天色已暗。车顺着公路盘旋而下,一直开出度假村。
漫无目的地行驶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一片商业区。
游完泳又累又饿,没多做挑选,何志斌跟钟亭进入一家小火锅店。店内烟气沸腾,随便看看菜单,钟亭点了份牛肉火锅套餐,递菜单给他。
何志斌脱下外套,“你看吧,帮我点个腐皮和笋片。”
加了几个菜,服务员接过菜单问,“酒水要吗?”
何志斌看看她,“我开车就不喝了,你要不要来点?”
“不用。”
“饮料?”
钟亭摇头。
知道她很少喝饮料,何志斌看看服务员,“就这样吧,菜上得快点。”
“难得出来,不喝一点?”服务员走了,他看看她。
“一个人喝也没意思。”
“要不我陪你?”
“算了,明天不开车再出来喝吧。”
何志斌看看她,“好。”
等菜的闲暇中他点起烟,朝面前的雾吹了口气,放下打火机,看着她。对视的空白里,两个人都像在等对方说话,又都一时无言。
静静喝一口茶,钟亭看向窗外。
夜幕下,流动的街景弥漫着浓浓烟火气,令人有些迷惘。
吃饭时候,两个人又随便聊了点关于南京的话题,氛围中还留有在山上一起散步时的淡淡温馨。
结束后何志斌付帐后出来,钟亭正站在门口。
一团团昏黄灯光浮在暗沉的夜空中,成为她的背景。
“怎么说,回去还是开车转一转?”他问。
“在这附近逛逛吧。”
沿街开着很多店。老万打来电话问他们在哪,喊他们一起吃饭,何志斌告诉他已经吃过了。小臂被碰了一下,他讲着电话转过脸,钟亭朝身旁一家乐器店指了指。
何志斌抬头看,招牌上写着“美丽琴行”。挂掉电话,他跟在她身后进去。
店内明亮空旷,摆放着琳琅乐器。店老板留着及肩长发,身上斜抱一把单板吉他,正在和朋友抽烟聊天。看见有人进来,很随性地问他们要什么。钟亭说自己看看,他就没再招呼。
走到最里面,钟亭仔细看了看几台立式钢琴,问能不能试。
“随便试,我们店里只做雅马哈,”长发老板朝她的方向看了看,爽快地说,“要什么型号都能调货,免费送货上门。”
何志斌抬头看了看满墙的吉他,摸了把旁边的琴,问她,“要买琴?”
钟亭没有应声,她从一架架琴旁走过,找到目标。他转身时,她已坐下。
掀起琴盖,纤纤细指划过琴键轮廓,体会了一遍质感。
“我工作室那边还缺三台琴,朋友推荐了这款,我到时候打算从网上订。”右手手指在键面上游走,一串流畅的叮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