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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列车(70)

男人面色不变,声音舒缓地引开话题,“近来睡眠怎么样?”

“不是很好。”

“这样吧,我先给你开一点安神的药,有什么问题你随时跟我联系。不过最好是在工作时间。”男人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谢谢。”

“不客气。”他过去拉开窗帘,站在那朝下看。

钟亭起身走到他身旁,单手抱臂。

天已经彻底黑了,四面高楼耸立,灯火璀璨。

“雪停了……”男人呼吸着清亮的空气,“下完雪的上海是不是很美?”

钟亭没有说话。

这场不大不小的雪化了两天。

早晨,何志斌开车去加油。前面的加油机边停着一辆红色奥迪,两个打扮时尚的女人靠在车门边说笑。

他从车上下来,女人回过头,头发丝飘到脸上,笑容淡下去。

夏薇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到他了。好像一年那么久,又好像才几天,不变的是自己对他的感觉。

风大,他们站在加油站超市门前。

“最近怎么样?”

“挺好,”何志斌问,“你呢?”

她笑,“我还不是老样子。听说你奶奶住院了?怎么样,还好吧?”

“没什么大问题。”

两句话的功夫,油加好了,工作人员在那边招手示意。

“过去吧。”

他朝那边走,在身后被人叫住,“何志斌……”

他停住步子。

夏薇走过去,“你的事我听说了一点,要是有什么地方要帮忙,你随时找我。”女人认真地说,“还是那句话,等你十年啊。”

何志斌笑,拍了下她的后脑勺。多少有些笑她任性又傻气。

远远地,她看着他潇洒地上车离去。

何志斌去了医院。

他叔叔看见他来,借拿药之口走出病房。老太太颓然睁着双眼,看他走到病床边。她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何志斌坐下,“吃不吃苹果?刮点果泥喂你?”

老人摇头。

电视机在放连续剧,何志斌无聊地跟着她看了会儿,心思放空的时候,忽然听见她喊人,“志斌……”

“嗯?”他随口应了声。

“周家口那边前天又找到我这里来了,”老人有些口齿不清地说,“他们这几年过得不好,大儿子生了重病,肝不好,他们想见见你。”

目光冷峻,他看着她。

“一千个一万个不对,怎么说他们都是你娘老子……”

“什么娘老子?”男人的脸色彻底冷下来。

“叫你少烦神少烦神,你怎么就听不懂人的话?我娘老子二十几年前就死了,哪来的娘老子?”

空气僵住了。老人不吱声了。

上一回他们辗转找到她,是五六年前。那时候她就问过他一次,愿不愿意认,结果被他臭骂一顿。昨天那家人又辗转找到医院,不敢直接找他,希望她再带个话。

换做别人,可能不会给他们好脸色,这个老人软弱善良了一辈子,到了临了,心还是不够狠。

何志斌胸口起伏,站起来,狠狠盯着她,“我告诉你蒋桂兰,你这副样子注定一辈子被人欺!你谁都怪不了!”

从医院出来,车全速行驶。穿进车辆杂乱的背街小巷,忽然,一辆电动车极速横穿马路。何志斌猛打一把方向避开,车头撞上路边的消防栓。

一声巨响后,水柱冲天。

第57章 为你

三天后,检察院的人在店里把何志斌带走了。

来了就亮证件,让他在逮捕令上签字。当着几个员工的面,何志斌带着手铐被压上警车。店里的人、周围邻居看这阵仗吓坏了,警车走后都问店里的小伙子:你们老板犯了什么事?不是杀人犯吧?

检察人员发现何志斌唯一的直系亲属就是奶奶,人还住在医院。他们辗转找到他舅舅。何家人知道后震惊了,除了发愁,根本不知如何操作。

老万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为何志斌委托律师、四处奔走。然而能托的人都托遍了,老万硬是见不到他的面,只能让律师在中间传话。

年三十前两天,在文化宫的钢琴教室外,老万找到钟亭。

那天他先去的是她店里,只有店员在,巧的是店员说老板刚刚从上海回来,去了文化宫的教学点。

一间教室四台琴,钟亭站在窗外,看着年轻的女老师缓慢在琴身间走动,四个半米高的孩子坐在琴凳上,低头弹奏着。乐声叮叮咚咚飘出来,纯净可爱。盯着看了会儿,她微笑着转身,目光在走廊尽头定住。

他们站在走廊拐角处的栏杆边。

钟亭化了淡妆,身上擦了很淡的香水。她看起来过得不错,老万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掏出香烟来,自己点燃一支,又递给她。

钟亭摇头:“在戒。”

手上动作顿了下,老万自然地把烟收回去,“今天刚回来?”

钟亭点头。

“开车回来的?”

“高铁。”

老万点点头,“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啊,一年比一年过得快。还记的今年年头,一眨眼又要年三十了……”停了停,他看着远处,“你跟志斌已经散了,是吧?”

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钟亭沉默。

这样的沉默看起来很像是一种默认,也像是背信弃义后的愧疚。

有些怅然地笑了下,钟亭问,“他跟你这么说的?”

老万抽烟,语气有些认真地,“别误会,我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的事。但他对你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比别人清楚。”

上课时间,音乐楼的教室里不时传来乐器声,有的悠扬,有的轻快,衬托出这个寂静一角。

“他进看守所的事,你知不知道?”

女人这才有些怔然地看着他。

看着她的表情,老万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趟不是白跑。

“上面的人进去,拖出他们这些小鱼小虾。他家里一个鬼都靠不上,不是我在你面前要拿他面子,他家怎么样你差不多也知道,一步步走到今天不容易。跟你说句心里话,我拿他当兄弟待,也当儿子待。”

风拂过面颊,钟亭的心砰砰跳着。

“犯的什么罪?”

“行贿。案子还在审,他的数额算不上大,可能刚好需要他这个数字吧,就挨到他头上了。整个案子不知道会拖多久。我明天上午要跟律师见面,你要是想来就打我电话。”

老万走了,钟亭也没有久留,她回到家中。

一切跟她走的那天一样。餐桌上的纸条还在,上面静静躺着一把钥匙。

洗了个澡,她遵医嘱吃完药,迷迷糊糊在床上睡着。

醒后黄昏刚刚降临,静躺了会儿,她靠床坐起来,拉开床头柜抽屉,找出一包未拆封的香烟。点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轻微发抖。

烟抽到一半,她又找手机。

钟父知道她今天回来,在电话那头问她是不是已经到了,明天什么时候过去。听筒里空白了片刻,他听见女儿平静的声音,“爸,这件事你要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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