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遗漏了什么细节,也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但无论早前怎么想,都不曾想过,会到动用这么多人,用到军中的强弩也要截杀她的地步。
涟卿一直想着,想不通就反复想,到后来,其实脑海中已经都是“嗡嗡”的声音,然后一片空白……
到最后,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但即便睡着,耳旁一直隐隐能听到陈蕴和陈影的说话声。
是一直都没睡踏实过,但就是这些说话声,还有车轮滚滚的声音,陪着她一直阖眼到了翌日晨间。
……
涟卿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涟卿撩起帘栊下了马车,见周围的十余骑也都散开在各处,有休息的,有守卫的,陈蕴在离马车最近处,见了她下马车,陈蕴起身,“四小姐。”
涟卿颔首,“怎么样了?”
“前面是芦城,先让人去打探情况了。如果在城外遇到危险,还可以直接走;如果入了城中,再遇到截杀,再出城会很难,尤其是白日里。这里又是西秦,不是燕韩,所以,小心些。”陈蕴说完,又看向涟卿,“四小姐没事吧?昨晚太紧,来不及问起。”
涟卿摇头,“我没事,就是……”
涟卿环顾四周,想说的话又抑回喉间。这一路护送她从燕韩到西秦,好些熟悉的面孔都没有了。
涟卿噤声,但陈蕴还是会意。
涟卿喉间哽咽,“对不起,陈蕴……”
陈蕴拱手,“四小姐,主上交待过的事,我等会拼死保护四小姐安稳。”
陈蕴说完,周遭所有的暗卫都跟着起身,恭敬朝她拱手。
涟卿眸间氤氲,没有,也很难开口再说旁的。
……
陈影几人还没回来,陈蕴同涟卿一处。
两人并肩在小山丘上,身侧跟了两三个暗卫,其余的人在原处继续休息和待命。
“昨晚从袖城离开,连夜跑过了濠城,绕道来了芦城外,这处虽然在山中,不起眼,旁人没那么快发现,而且查探过,这里四通八达,一旦发生意外,可以去的地方很多,所以在这里安稳。”陈蕴同涟卿说起,“之前从袖城可以绕路避开濠城,直接到芦城外;但从这里去往浣城,绕不开芦城。如果要绕开,要多走十余日,风险太大,只能让陈影他们去看看。”
涟卿一面颔首,一面问起,“之前去淮阳打探的人有消息了吗?”
陈蕴摇头,“还没有,最快应当明日他们才到袖城,但我们已经离开了,他们要撵上我们不容易,除非我们在原地打转。好在只去了四五人,剩余的十余人都留下,否则昨晚恐怕很难能逃出袖城。”
说起昨晚,涟卿微微拢眉,“陈蕴,我在想一件事。”
“四小姐,您说。”陈蕴看她。
涟卿脚步未停,但不得不说出疑虑,“之前史伯一直说二哥去安抚封地的世家和官吏了,但眼下看未必可信,最可信的,是二哥觉得危险,所以没有对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踪,但写了那封信……”
陈蕴微楞。
涟卿继续道,“无论这个人是谁,他借了二哥的笔让我回西秦,那二哥一定在他手上,而这个人,一定和史伯是一路的。他开始目的,是让我尽管回西秦,而且能安稳回到淮阳,但他不知道你们护送我,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抵达了西秦,所以史伯来得晚,这个人有二哥给我的书信记号,要么是二哥熟悉的人,要么是二哥信赖的人,再要么,是二哥在神志不清的时候提起的,但如果二哥神志不清,不应当只透露暗号,却不说起我在冠之哥哥这里的事,所以我能难猜到这个人是谁,但我想,无论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二哥一定既信任他,也怀疑他,而且因为二哥的态度,淮阳来的人才是史伯,因为,对方也不清楚我的态度,会不会同二哥一样。所以,我昨晚才想清楚一件事——恐怕从一开始,史伯就不是来接我的,是来试探的。”
陈蕴微讶。
涟卿接着,“不仅是试探我,还在试探,是不是会有旁人截杀我。”
陈蕴眸间慢慢缓和下来,不得不说,四小姐的推测很有可能。
涟卿继续道,“我想,当时那个人很可能就在袖城当中,但他很清楚可能发生的事,所以冷眼旁观,因为,他除了想知晓我的态度,知晓会不会旁人截杀我,还想知晓,同我在一处的暗卫有多少,能做多少事,如果出事,我们下意识会做何反应,背后是不是还有人。这些,恐怕都是对方想知道的……”
陈蕴倒吸一口凉气,是,而且很有可能是。
涟卿停下,凝眸看他,“所以,陈蕴,我在想,还有一种可能。对方一直在犹豫,甚至在反复纠结要不要留我性命,还是取我性命,所以才会一直举棋不定,直至有了袖城的变故,对他来说也没料到,史伯会死在袖城,我们也会在怀城被追杀,如果是这样,那恐怕我之前想的方向一直南辕北辙了。”
陈蕴皱眉,“四小姐的意思是?”
涟卿垂眸,“我之前一直想的是,是淮阳郡王府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们会遇上这些事;但如果最后的猜测是真的,那其实应该是反过来,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淮阳郡王府才发生了什么事……”
陈蕴看她。
涟卿指尖攥紧,思绪重新回到了从万州回京中的时候。
——(上君)这么不想做储君?
——(天子)朕没有儿女,你这声姑母,让朕觉得不是孤家寡人……这么多宗亲子弟里,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叫朕姑母的人。
——(大哥)天子在,上君在,魏相和几位朝臣在,但问的都是封地之事,同储君之事无关……问得细致,旁的再没提起过,然后忽然告诉我可以离京了。
——(二哥)吓死我了,我还阴谋论,觉得谁在背后把淮阳郡王府推上了风口浪尖上。
忽然间,涟卿眸间滞住,好像有些东西通透了,但有些东西还未想通透,也有些东西陷入了僵局。
而思绪间,忽然听闻山谷处“嗖嗖”箭矢声响起,又是接连强弩。
强弩射穿了马车和马匹,马匹应声倒下,马车也翻车。
如果不是她同陈蕴到了山丘这处……
等涟卿回过神来,山谷中已经短兵相接。
“四小姐,走!”陈蕴一手握紧佩刀,一手拉起她赶紧从山丘另一处离开,身后的两个暗卫也跟进跟上。
很快,截杀的人就发现山谷中没有涟卿身影,也很容易抬头望向方才所在的山丘上,但没有见到身影。
周围都是群山做掩护,涟卿这个时候才知道陈蕴说的,这处一旦出事,可以很快逃走。
涟卿大气都不敢出,但刚才她看到了有多少人!
陈蕴带着她,还有身后的两个暗卫,脚下一步都不敢停,就在山中飞奔着,没有马匹,只能靠双腿,而且不能停下,到后来,涟卿跑不动,是一个暗卫在前方开道,陈蕴背着涟卿,另一个暗卫断后,就这样,一连两日,在山中躲避开了至少四五处人,夜里也不敢生火,都歇在树上,避开所有能避开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