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鼎拉开柳拾意,担忧地问:“表妹,他怎么着你了?别怕,表哥来了!”
柳拾意没说话,兀自伤心落泪。
肖鼎以为她受到了莫大欺辱,当即挽袖又向裴沅瑾冲过去。
他拳打脚踢,迳直将裴沅瑾踢倒在地上。
裴沅瑾抱着脑袋,毫不还手,也不吭声喊疼。
直到肖鼎打累了,蹲下去揪着他衣领:“你是何人?看你穿得人模人样,没想到这般龌龊。”
“走,跟我去见官!正巧我大哥在县衙当值,惹着我表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闻言,柳拾意上前拦住肖鼎。
“表哥,算了,他没欺负我。”
“没欺负你,你怎么哭成这样?表妹你别包庇这种烂人,我......”
说到这,他停下来,缓缓察觉出不对劲。
“表妹,难道你们......是认识的?”
柳拾意点头。
肖鼎不知想到什么,心头怒火腾升,一脚踢向裴沅瑾。
“你个畜生!居然敢玩弄我表妹,看我不踢死你!”
“表哥!误会了!”柳拾意拉住他:“不是这样的,别打了!”
“不是这样是哪样?莫不是表妹还心疼这种人?”肖鼎恨铁不成钢。
“你别怕,只管跟表哥说,他是不是负了你,但凡你说一个是,表哥就弄死他!”
柳拾意红着眼摇头,求道:“表哥别问了,我们回去吧。”
裴沅瑾卷缩在地上,目送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半晌,低低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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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拾意回了外祖母家,之后再没出门。
可那日裴沅瑾眼眶发红的模样一直浮现在她的脑海。
她印象里的裴沅瑾是骄傲的,是狂妄的,是俊美邪气,也是意气风华。
她从未见他哭过,即便是上辈子他断了只手,他一败涂地,甚至像只落水狗似的逃往金昌,也未见他流泪半分。
为何,为何会如此模样?
他为何跟她说对不起呢?
她又忆起他在巷子里说的那句话:“我原本只想弥补上辈子的过错......”
他有什么过错?
她喜欢他是自愿的,后来生下他的孩子也是自愿的。
他不欠她!
她既然重新跟父母团聚,只想与家人平平淡淡无灾无难地过完此生。
裴沅瑾的事,她再不想掺和了。
想到此,柳拾意打定主意,以后不再见这人。
上辈子的事就让它结束在上辈子,这一世,各自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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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沅瑾也像是在莞城消失似的,后来肖鼎派人到处去查,也没查到这人丁点消息。
他对柳拾意说:“表妹,想必这人被我打怕了,滚出了莞城。”
柳拾意正在看书,头也不抬。
“这样也好,”肖鼎说:“免得他又来纠缠表妹。”
“嗯。”柳拾意不太想谈这件事,抬眼问:“我听大舅母说,你没多久要秋试了,可准备好了?”
肖鼎理直气壮:“家里总拿我跟大哥比,可大哥是什么脑子我是什么脑子?我考了两回都名落孙山,早就不想考了,就母亲他非得逼着......”
话未说完,他瞧见不远处河面上有只小船过来:“那是什么?”
肖家住在莞城的南边,临近一条宽广的河流。
从肖家的阁楼上望去,能清楚地游览河面风景。
这会儿,肖鼎和柳拾意就站在栏杆旁,诧异地望着河面上一只小船。
等那船近了,肖鼎大喊一声:“好得很!这个孙子居然还赶来!”
他厉声吩咐:“去取我的玄铁弓来。”
肖鼎读书不行,可箭术却出类拔萃。
他长箭搭弓,对准裴沅瑾。
裴沅瑾就站在船头,静静望着柳拾意,不躲不避。
柳拾意也只是静静看着,并没阻止肖鼎。
因为她清楚,裴沅瑾武功高强,区区肖鼎又岂能伤他。
她并不想阻止,若能以此让他死了这条心,最好不过。
是以,她站得笔直,目光冷漠。
肖鼎瞄准,嘴里念叨:“看我不毙了你。”
下一刻,箭矢破空而出,犀利且飞快地射向船头。
柳拾意紧紧盯着船头的人,心跳到嗓子眼。
她想,他一定会躲开的。
可她料不到的是,裴沅瑾是个疯子。
他无动于衷站着,只静默望着她,似乎比她还残忍,比她还冷漠。
箭矢笔直地插入他的胸膛,随后,他身形一歪,落入河中。
柳拾意脑子懵了片刻,嗡声作响。
直到肖鼎大笑出声:“表妹,我射中了!”
柳拾意这才清醒,忙喊:“表哥救他!快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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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朦胧,窗外照进一束浅浅的白。
裴沅瑾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个陌生的地方。
他皱眉打量了会,视线慢慢转到床榻上趴着的人身上。
倏而一顿。
柳拾意睡着了。
看天色,这会儿才凌晨,难道她守了一夜?
裴沅瑾放轻呼吸,悄悄打量眼前之人。
柳拾意睡得极其安静,略显乖巧,与上辈子历经风霜的模样不同,这一世的柳拾意眉目天真。
但两辈子不变的是,她还是这么善良,还是对他于心不忍。
此前,他是故意出现在河面上的,他清楚肖鼎擅于弓箭。
他便是要试探,要试探她对他的心意。
也故意要她心软,要她抛弃过往和他在一起。
这一世,她既然还喜欢他,就必定不让她退缩逃离。
裴沅瑾安静地瞧了会,突然胸口传来丝丝缕缕的疼,跟蚂蚁咬似的。
他蹙眉,低低吸气。
这轻微的动静惊扰了床边人,柳拾意悠悠转醒。
瞧见裴沅瑾蹙眉,她立即上前询问:“怎么?伤口疼了?”
“疼!”裴沅瑾说,原本只有三分,这会儿柔弱成七分。
柳拾意慌乱:“你别动,我去喊大夫来。”
她才转身,手就被人攥住。
裴沅瑾紧紧握住她,声音沙哑:“柳拾意,别走。”
柳拾意僵住。
“你既然恨我,为何还要救我?”裴沅瑾问。
室内静默。
过了会,柳拾意咽了咽喉咙:“有何奇怪,即便是只小狗受伤,我也会救上一救。”
“是么。”裴沅瑾轻笑了下,这一笑牵扯伤口,他猛地咳起来。
柳拾意赶忙去帮他顺背。
裴沅瑾渐渐缓过来,唇边越发笑得得意:“你撒谎,你分明还喜欢我!”
他不说这话还行,一说,柳拾意又气又怒,眼泪盈盈。
他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
笃定她喜欢他!更是仗着她喜欢他,欺负她!
而可恨的是,偏偏她自己不争气,即便活了两辈子,也仍旧爱上这个可恶的人!
裴沅瑾无奈:“你怎么又哭了?若是不想回答不回答就是,何必哭?”
“裴沅瑾!”柳拾意咬唇:“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
说完,她呜呜哭起来。
这两日担惊受怕,她强撑着没哭半分,却被裴沅瑾一句话弄得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