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顶着风雪,好不容易走到了御书房的门口,但靖轩帝却不肯见她。
珍妃看似柔弱,可骨子里却十分倔强,她得知靖轩帝不想见自己,便一狠心,在雪地里跪了下去。
李延寿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娘娘,您还怀着龙子呢,这可使不得啊!”
珍妃看向李延寿,声音微哑:“我宋家世代清白,家教甚严,兄长幼承庭训,一心报国,这么多年来为朝廷鞠躬尽瘁,怎么可能会贻误战机?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珍妃平日虽然得宠,却从不摆主子的架子,待李延寿也十分宽厚。
因此,李延寿见珍妃眼眶含泪,却强忍着不肯哭,心中也有些动容,便道:“珍妃娘娘,不是小人不帮您,小人已经通传过了……官家他批完奏折已经累了,如今睡下了……”
珍妃却道:“李公公,官家睡了还是没睡,你我都心知肚明,何必自欺欺人呢?”
李延寿一时语塞。
珍妃跪直了身子,道:“李公公,本宫也不为难你,你且去告诉官家,本宫不过是请他彻查此事,并非胡搅蛮缠,求他不问是非释放宋家之人,还请官家明鉴。”
珍妃说罢,俯身对地一拜。
李延寿知道她已经怀了七个月的身子,哪里敢耽搁,当即便重新入了御书房。
珍妃就这般跪在风雪之中,无声地等待着。
娴嫔也跪在身旁,默默地陪着她。
然而,李延寿这一次却去了许久,一直没有出来。
冷气通过地面,一点点渗透到了珍妃的身上,但她却执拗地跪着,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那一扇紧闭的大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珍妃身子踉跄了一下,娴嫔连忙将她扶住,道:“姐姐,你如今身子孱弱,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罪?还是先回去罢!说不定等到明天,官家就想通了,愿意见我们了么?”
珍妃却摇了摇头,道:“不可能……若是今夜本宫退缩了,那到了明日,官家更不会见本宫。”
珍妃说完,便强撑着身子再次跪好。
娴嫔见劝不动她,便只得将肩头的披风取了下来,加盖在了珍妃的肩头。
“姐姐要跪,也要保重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珍妃心头微动,“傻妹妹,你这般陪着本宫,就不怕被官家怪罪么?”
娴嫔却道:“官家心中本来就没有臣妾,唯有姐姐才是臣妾的亲人……”
“胡说。”珍妃看着娴嫔的眼睛,低声道:“官家若是心中没有你,又怎么会让你生下蓁蓁?妹妹是有福之人,不可妄自菲薄。”
娴嫔苦笑了声。
若是没有珍妃,她只怕走不到今日。
两人又等了许久,可李延寿还是不见出来。
幽冷的寒气逐渐侵蚀着珍妃的身体,她的双腿被冻得发麻,嘴唇早已没了血色,却还强打着精神等着。
等到最后,连御书房的灯,都默然暗了下去。
小太监李玮过来劝道:“娘娘,李公公怕是已经伺候官家睡下了,您不若还是先回罢。”
珍妃没说话。
她只觉得自己身在冰窖,一张脸已经白得不成样子。
李玮看着珍妃这模样,也不敢多言,便默默告退了。
片刻之后,珍妃忽然转头,对娴嫔道:“妹妹,你可否帮本宫一个忙?”
娴嫔忙道:“姐姐请说。”
珍妃用异常平静的声音道:“恒儿睡觉不大安稳,每到这时,便会醒来……不若你帮我去看看他?”
娴嫔有些担忧地看着珍妃,道:“若是妹妹去了,那姐姐你一人……”
珍妃虚弱一笑,“无妨,兴许再等一等,官家就宣本宫进去了呢?”
娴嫔一目不错地看着珍妃,只觉得对方的脸白得几近透明,仿佛快要消散了一般。
珍妃见娴嫔不说话,便道:“快去吧,免得恒儿醒了,到处寻本宫。”
娴嫔这才点了点头,宫女立即扶着娴嫔起身,但她跪得太久,腿早已没了知觉,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迈开步子。
她一步三回头地看着珍妃,直到出了月洞门,才加快了离开的速度。
御书房偌大的前庭里,珍妃一个人孤零零地跪着,而天公不作美,居然还下起雪来。
珍妃的亲信宫女元舒忙劝道:“娘娘,还是回去罢,您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再这样下去,怎么吃得消啊?”
珍妃不语。
元舒又道:“娘娘就算要跪,又何必支开娴嫔娘娘呢?万一官家出来了,她好歹能帮着说几句话啊……”
“元舒。”珍妃淡淡道:“官家这么久都没有出来,你可知为何?”
元舒愣了愣,道:“奴婢猜测,官家是不想听娘娘求情。”
珍妃眸色沉沉如海,道:“没错,官家不想给本宫求情的机会,他是不打算放过宋家了……既然如此,何必累得旁人一起受罪呢?”
元舒有些不解,道:“娘娘既然知道官家不会网开一面,又为何还继续跪着呢?”
“正因为知道官家不打算放过宋家,本宫才要继续跪着。”珍妃神色如死,声音仿佛落叶一般飘零,“本宫要向官家,以命换命。”
而离开了御书房的娴嫔,却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便下意识折了回去,绕到了御书房的后方。
果不其然,李延寿就在这里。
他似乎被冻得不轻,不住地搓着手。
小太监李玮送上了一个手炉,低声道:“干爹,您的膝盖不好,受了寒又要疼了,为何不到御书房前殿去伺候,那儿可暖和多了。”
李延寿低声道:“现在前殿哪里去得?方才咱家又去通传,官家还是不肯见珍妃,就是故意撂着她,而珍妃娘娘又不肯走,若是去了那边,岂不是左右为难。”
李玮忍不住嘀咕:“这官家也真是的,就算宋将军战败了,也怪不到一个女人头上啊,珍妃娘娘又没有做错什么,官家为何不出来见她一面,将人好生劝回去呢?”
“你懂什么?”李延寿横了李玮一眼,道:“小兔崽子,这玉辽河一战岂是普通的战役?官家继位之后,藩王不宁,朝臣不睦,玉辽河这一战,是官家想打的,他本想靠这一战的胜利来巩固威望,聚拢人心。可如今北骁军一半人折在了玉辽河,官家如何向百姓和朝臣交待?”
李玮听懂了一半,继续问道:“玉辽河战败了不假,但这原因未必是在宋将军身上,为何就不能见一见珍妃娘娘,彻查此事呢?”
李延寿伸手拍了下李玮的帽子,“你傻呀,如今玉辽河战败,人人都道是宋楚天的错,万一查清后发现宋楚天没有贻误战机,那战死的五万士兵、还有这战败的耻辱,该谁背负?沸腾的民怨,又该谁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