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叹息,“莫非你只是为了逃避,而不是因为爱他?”
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我猛地抬起头,定定的看住燕七,她和煦的目光如春风笼罩在我身上,眼瞳中有微微的光华在闪烁。
一旁的小段有些急躁,刚要说话,却被燕七抬手示意收声。
我的目光穿过玻璃格子墙落到那座蒙尘的无夜城上,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引,不由自主进到屋内来到迦若案前蹲踞下来。
伸手从颈项上取下绿晶石,我细细摩娑,连手上的绢帕散落也不自知,殷红的血液沿着掌心渗开,渐渐沁透了整块晶石。
眼眶中渐渐蓄满泪水,无端端的,我想起当初自己一滴眼泪倾倒整座无夜城池的往事。真是恍若隔世。
泪眼朦胧中,我拈起这最后一块晶石小心翼翼的摆到城头缺失的地方,弯腰俯身时,大颗大颗的泪水不受控制的串串落下,“啪嗒”、“啪嗒”尽数打在城池之上。
我拭净眼泪,再看一眼无夜城,正欲唤小段起身,面前的无夜城忽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原本黯淡无光的城池好像突然被注入了生命力,一点一点变得透亮起来,莹莹宝光如层层雾霭蒸腾氤氲。连同下面的迦若案一起,石头的内部好像点燃了一整座火焰山,精璨瑰丽的七彩云霞映亮了周围的整片空间。
“聂少!”“大哥!”小段和燕七同时叫出了声。
我觉得心头似掀起一阵滔天波澜,在震慑中一股微微的电流直接穿透的胸膛,我被吸引着探出手去,将指尖缓缓的滑过空气,最后触摸到了无夜城池。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不在了,没有光影也没有声音,仿佛穿过时间的空洞来到世间之外的边缘。在一片苍茫中,我看见了聂少安详静好的容颜。
“姚非,你相信命运么?”
“曾经相信,后来不信,现在,我不知道。”
“那么,相信爱么?”
“是的,从来没有怀疑过。”
“那么,还有甚么可犹豫、可怀疑的呢?”
“甚么?”
“无论世人或神祗,都在经历一条弥足辛苦的虚无之路。说虚无,是因为它的不可预知,可只要有路,走下去就会看到尽头。”
“可是,好辛苦。累且无奈。更加无处可逃。”
“姚非,你不是一直在逃避么?”
“……”
“最可怕的逃避不是扭头走开,而是关上自己的心门,自以为这样就会严密而安全,于是看不到也听不见。你关上自己的一扇门,然后以为全世界都对你关上了门窗。对,这就是自闭。而你,就是那个自闭的人。”
“为甚么不试着走出来,面对这个世界,有丑陋,但也有美好。”
“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你寻找的人也一直在寻找你,如果相遇就不要轻易放手,最美的时候不是相遇的刹那,是决定厮守的瞬间。”
“姚非,等着我,不要为了这样那样的理由决定离去,你没有权利这样做。你不是你自己的,就如同我不能独自千古精璨。”
“如果没有你,永恒的生命的只等于永恒的寂寞。”
“答应我,你同我,要一起共白头。”
已经干涸的眼角慢慢渗出一滴眼泪,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我听到花开的声音。
原来已经春满人间。
☆、倾城曲(尾声)
一年后。
又是二月十四日,是情人节,也是姚然的生日。
姚然大病一场,连日高烧不退,姚思纬、方珞琪和我还有小武轮番守候了一个多礼拜,她才从昏睡中醒来。
清醒后的姚然认得自己的母亲、爷爷和我,却偏偏不认得小武。她把小武连同小武出现在她生活中的记忆统统抹去了,包括三月摊牌的那个混乱的时刻。同时遗忘的还有童年那些同样丑陋的往事。
所有的不愉快都好像从来也不曾存在于她的记忆中,不留一丝痕迹。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姚然的精神一直处于低潮状态,时时恍惚,时时惊惧,教人看得好生心疼。
姚思纬一向钟爱姚然,这时也完全顾不得是不是姚家的孩子一说了,要把她接到瑞士去。可然然怎么也不肯走,要留下来和我在一起,姚思纬只好顺了她的意另外置了一处环境清幽的别墅安排专门医护照顾她。
方珞琪自觉再无颜面待在姚家,眼看也帮不到姚然甚么忙,提出要去加国,姚思纬无心追究,点头答应了。
而小武,在姚然意识清醒后用一双茫然失措的眼光看着他时,他脸上的神情怪异,既安慰又惶恐,懊恼中还带了几分失落。他想说甚么,可最终还是甚么都没有说,深深的看我一眼,然后悄悄退了出去。小武自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半年以后,姚然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不再执着自己似有缺失的记忆,搬离那套别墅,在我的住所附近置了一套公寓,另外找了间学校随便念一科专业。如今的她,和城市中大多数年轻在读女孩并无不同,自信开朗富有朝气。
而我,从姚思纬那里拿回了原本属于母亲和我的东西,对于姚思纬时时暗示的父女相认,我不置可否,刻意同他保持客气的距离,我看到他眼里的失望,但这已经是我的底线。
就这样吧,抛开前尘往事,让我们泰然相处,彼此心中互有惦念,偶尔通一下讯息即刻,相认与否不过是个形式,它不能说明甚么,有或没有都不能改变甚么,无论过去或将来。
虽然已经衣食无忧,可之前的几年劳碌惯了,真的要我闲下来净挂住吃喝玩乐似乎已经不习惯。我也不愿意听姚然的建议再回去翡翠居帮忙,那里终究不是我的地方,甚至不属于姚然,所以姚然后来也从里面撤股了。翡翠居属于燕七,燕七自然会有她自己的生活和故事。凭藉漂亮的学历和不错的工作经历,我很快找到合适的工作,像诸多同龄的所谓白领女性一样,每日在家与公司之间忙碌穿梭,日程满密。
我一直是一个人,同事客户中也不乏人表示殷勤,而我只是淡淡一笑,婉拒好意。只有很少数的人知道,我不是打算就此小姑独处,而只不过在等待。
我在等待聂少的归来。
每年的情人节都一样,满街的红玫瑰与巧克力,当然,更少不了成双成对的亲密爱侣。
中午同事们聚餐,有人起哄,“今天前台的接待小姐抱怨签收玫瑰巧克力签到手软,听说有一半是送给咱们姚大主管的,哎人家姚非居然全部拿出来派发给同事了,帅吧!”
大家一时唧唧喳喳,热闹非凡,我抿着嘴笑,“你们这些人,真正毁人不倦!那些都是客户送来的,不过拿我做个幌子,就这么白白落了话柄让你们拿我开涮……”
嘻笑间,接到姚然的电话,“铐,今天老子生日,姚非你一束花就想打发我啊!送甚么不好,偏偏还是一束开的暴傻的向日葵!害我被我们同学恶糗,这下大家都知道我没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