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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城(18)

每天晚上都会流连在都市不夜的灯光下,她由一朵阳光下明丽的向日葵变成了一朵在月光下孤单起舞的鸢尾花。

蓝色的、寂寞的、纤细而又柔韧的鸢尾花。

六月第二天才见到迦蓝,对于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她并不觉得抱歉。

如果一个男人遇见一个女人就会忘记自己的爱人,那么他遇见的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定不是个好男人。

既然如此,自己简直是帮了迦蓝一个忙,早点认清柏林正义面孔后的黑暗真相,不是很好吗?

六月知道,柏林不会就此悄然退下,他还会来找自己。

那就来吧,反正我也寂寞,而柏林恰好是个还算不错的玩伴。

至于迦蓝,六月想,我所能做的就是帮你离开柏林。这样也算对得起你。

她的逻辑无疑很奇特。但听起来似乎也不无道理。

六月没有发现迦蓝的微妙变化。

梁霄编排的舞剧基础舞步逐渐出台,各个团员都还没有定下各自的角色身份和具体台位,所以大家都断断续续的练习一组组的基础舞步。

一个星期后,舞蹈教室的一角忽然多出了一架半新的钢琴,但并没有专业的琴师来弹奏,大多数时候都充作小童的闲时座位。

小童是个妙趣横生的人,相貌又英俊,在舞团里颇受欢迎。

他在舞团的地位十分超然,说是梁霄的秘书,但似乎更像梁霄的私人助理。他分管团里的琐碎事务,同时还负责照顾梁霄的出入排挡。

小童的工作并不轻松,但他很聪明,总能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看得出来,梁霄很倚重他。

除了六月,团里并没有其他人留意到梁霄和小童之间的暧昧不明。

清晨时分,梁霄醒来的时候,小童已经走了,他总是这么识情知趣,自己近来已渐渐有些离不开他。

梁霄搬到了小红楼二楼的一间套房来住,她已经决定排完这出“不夜城”就封山退出舞蹈界,然后返回法兰克福长居。

天亮了,又是一个阴天。梁霄揭开窗帘的一角看了看灰色的天空,又往后坐回躺椅中,面前的桌案上是小童体贴准备下的三明治早餐和盒装牛奶。

唉,小童。

认识和接受小童全是因为他有她熟悉的背影吧。第一次看见小童的背影,自己几乎以为见到的是他。

有多少年了?十二年?还是十三年?梁霄揉揉太阳穴,觉得有些疲倦,自己是确确然老了。然而一切都还像昨天发生的那样清晰真切。

那个孤独忧伤的背影就像镌刻进了自己的脑海一样,永远无法忘却。

因为他,我再也无法沉静下来旋转出那些唯美庄重的古典舞步,我的血管中似乎也感染了他身上才有的暗夜徘徊的气息,所以选择了发挥余地更大的现代舞,想要以此来宣泄内心郁结的巨大渴望。为了他,我才选择离开国内而远赴欧洲。

是法兰克福么?我一直以为你在法兰克福啊。为什么十年来,我再也没有遇见你?

林迦蓝?如果不是上次阿钟带团来德国作访问演出与我会面时提到了这个名字,我还不知道原来我们竟然会这样擦肩而过。你们去了中国,而我来到德国。

梁霄想着苦笑起来。

嗨梁,我们团有个女生叫林迦蓝的,跳舞的身姿真像你,连一些小动作都像。阿钟说。

迦蓝?林迦蓝?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在我心里掀起的是如滔天般的巨浪。我几乎立刻决定回国。

呵呵。梁霄无声的笑了。当然相像,迦蓝原本就是我一手□□出来的学生。

不过真奇怪,她似乎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不记得我。也不记得路易。路易难道不是和她在一起么?而且,迦蓝整个人的气质也都变了。

梁霄轩起了眉,一脸深思。

那时候迦蓝才是个小女孩,十二、三岁的样子,之前断断续续练过舞,好像受了什么刺激,显得阴郁、内向、暴戾而敏锐,不喜欢阳光,永远躲在重重帘幕后面,像个黑夜里的精灵。

路易带着这个女孩孤独的在整个欧洲游历,他们就像一大一小两个幽灵。

幽灵,呵呵。梁霄苦涩的笑起来,比这更糟糕。我早就猜出来了,路易不是个普通人。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吸血鬼这种族群。

天呐,我是那样的爱他,甚至愿意为他加入吸血鬼的行列。然而,他不要。

记忆的阀门一旦打开,往事就如泉涌般喷薄而出,梁霄索性不再逃避,她慢慢的摇着躺椅回想那半年多的相处时光。

那时候的自己还很年轻,鲜花一般盛开。自己是作为交流学者被邀请至法国某国家着名舞团访问学习,为期一年。

和路易的初次相遇是在一个雨夜。

那晚的演出非常成功,出了剧院还一直有观众要求合影签名,好不容易从边门溜出去就看到了一侧的阴影中站立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形。

出于舞者的天性,梁霄在心中暗自赞叹这样一副美好的身形如果用来跳舞该有多么赏心悦目。

然后一抬头,她就看见了一张风华不似人间的帅气面容,金褐色的长发下面是两道如剑般的浓眉,棕褐色的眼瞳里仿佛蕴涵了深澈的温柔和感伤,一笑起来,这张容颜就美的似乎聚集了天上所有的星月光辉。

面对这张高贵优雅的脸容,梁霄居然无法拒绝那个温和低沉声音提出的荒诞要求。去为他照顾的一个中国小女孩传授指点舞蹈。

他们住在巴黎远郊的一座古堡中,路易的家族似乎声名显赫,有着源远流长的贵族血统。

那是一座美丽却也阴森的古堡,里面永远那么安静和那么昏黯,厚厚的暗红色窗帘似乎永远垂着,诺大的地方那么华丽却也那么寂寞,甚至连一个仆人都没有,只有一名叫伊凡的年轻俄国人打点这里的一切。

路易的身上似乎带了一半的东方基因,连相貌都流露出东方人特有的秀气柔和。他总是那么忧伤,耐心细致的对待那个坏脾气的小孩。路易注视那个名叫林迦蓝的中国小女孩时,眼里总是充溢了柔情和悲哀。

是什么时候起发现了路易的身份呢?梁霄摇摇头,不记得了。

也许很早就发现了吧,种种迹象,他们似乎也没有刻意隐瞒,自己居然也没有因此惊惶失措,一切照旧,大多数时候她黄昏后来到古堡带着迦蓝练舞,近午夜时离开。每天可以见路易一次,这就让她够幸福了。

然而这样微小的幸福渐渐不足以弥补她每天沉积下来的对他的相思之苦。

这样一日复一日的压抑着自己,因为这根本是一段无望的爱慕,可是心里原本只是一小簇的火苗却愈燃愈烈,终于有一天,梁霄的脑中冒出了一个近似疯狂的念头。

如果你无法跨入我们的世界,那么,就请让我走进你们的领地!

梁霄永远也不会忘记她对路易说出这句话后,路易象牙般皎洁的脸上出现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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