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没有像她想像的那样,还是在天界中,而是在这俗烂之地。
先前说喜欢凡间,如今想想这儿就她一个人,孤伶伶的,更加可怜了。她趴在桌子边,心里空落落的。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响起一声呦喝:“姑娘,饭来了。”
静莲开了门,看小二布菜,约莫有五六样极小巧精致的菜,一碗白粥。小二笑道:“这些清淡,看合不合姑娘胃口。就先不打扰了。请慢用。”
静莲目送他出去,慢腾腾地喝着粥,一边吃一边委屈。
沧海将她送下来,却没有说几时能够回去。会不会她往后的一辈子都只能在这儿?
她不是人类,不会像他们一样生老病死。至少,她老的速度要比他们慢,倘若长时在人间,他们会当她是怪物的。
只吃了几勺清粥,她便失去了胃口。
外头阳光很好,她放下碗筷,走到窗边,看街上往来行人。
因是午后,人并不多,阳光照洒在每一寸街角,看起来有种暖融融的感觉。静莲忽然觉得她应该晒晒太阳,再在屋中待下去,她要霉变了。
走出客栈时,小二特意追出来,静莲想他也许怕她溜之大吉,便给了她一锭银子。
小二笑得咧开嘴:“姑娘晚上要吃些什么?我们好叫厨房备着。”
静莲没说什么,迈步走到人群之中。身边人来人往,太阳照在她身上,很温暖,很和煦。
她忽然觉得没有地么灰暗。
为何那般悲观?她没有做错什么。她行事没有对不起天地良心,甚至许多时候她都在行善积德。
每一日都是崭新的,她怎知道明日醒来后,会不会看到沧海,会不会是沧海来接她回去了?
所以,要保持信心才成。要像在天界里过的一样开心快乐才成。否则,岂不浪费了她来凡间的这些时日?
如此一想,心境就阔朗多了。
沿街开了许多小店铺,静莲漫不经心地看着,寥寥没有兴致。
走到阳光晒不到的地方,这条街零落摆着几个小摊儿,其中有一书画摊子,竹架子上平铺着一副出水荷花的图,画得极致传神,非常漂亮。
静莲不由走向那摊子。
一个穿灰色布褂的男子正低头看书,在桌上以镇石压着几张画,皆是水墨画,或是飞瀑奇鸟,或是幽幽竹林。
静莲很是喜欢。她指着那副荷花图:“这个卖不卖?”
那男子把头抬起,二人四目相对的那刹那,都呆怔了片刻。
好熟悉的眼神啊……静莲在心中感慨。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张清俊的面孔,单薄的身体,分明不曾见过,怎么却觉得这么眼熟呢?
那男子被她肆无忌惮的目光看得有些窘迫,“姑娘要哪幅画?”
“哦。”她回过神,指了指竹架子,“那幅荷花图。”
“卖二十个铜板。”男子道。
静莲掏出一个五两的元宝给她。他有些为难:“这……我找不开。”
“那就不必找了。”静莲道,“这幅画这样好,它应不止这个银两的价钱。”
“……”那男子有些怔愣。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倒不是为着这银两,而是她赏识他的这份情意。
“我怎敢一幅画卖这样贵。”他微笑,“难得姑娘赏识,这幅画就送与你好了。”
“这样做买卖,岂不很亏?”静莲眨眨眼。
他从竹架上取下画,卷了好,连并着那锭银子给她:“反正是自己胡乱画的,也谈不上亏不亏。”
静莲拿了画,并不收银子。“我喜欢这幅画,就这样买下来罢。”
她转身就走。
“哎,姑娘……”他拿着银子赶出来,可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已经消失在眼前了。
这姑娘的速度,好快。
第二十五章(3)
静莲抱着那幅画,又在街上逛了几圈,方才回客栈。
向小二要了些茶叶,泡一壶上好龙井,闻着渺渺茶香,她认真思索未来的路。她可以不思远虑,但眼下的生活总要解决。她总不能一直在客栈之中——天上一日,人家已经翻过去数日,等到沧海来找她的时候,也许周围的所有人已经须发发白,只有她还是童颜如昔。届时他们不当她是妖怪才怪。
有了阳光,心里那点阴沉的尘霾似乎很容易就被吹散了。
沧海给她的包袱中有不少银票银两,也许她可以走遍五湖大川,就当游历游历,长长见识?
如此一想,她就觉得明日有盼头,再也不必成天在客栈中睡大觉了。
晚上仔细地规划了一番要去的方向,次日一早向掌柜结过帐,她就启程了。
买了一匹马,她慢腾腾地在小路上走着。她不用赶着去给谁送信,也不必赶着去哪里,她只要好好地消磨时间,谋杀时光即可。
骑着马,到得一处停留几天,又接着走,直到来到长安。
越往长安,她越看到人间的繁华,忽然有了一丝感慨,天界太冷清,凡间倒是适合她这个喜好热闹的人。
倘若沧海不来找她,她永远回不去天界,在凡间好好的过日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凡间有很多美味,也有很多笑容和善的人,就算并不相识,也对她投以关怀的目光和暖和的微笑。
到了长安城,她先到平安客栈将马寄了,开始肆意地逛起繁华的都城。
这个城市的历史静莲不了解,然而天子脚下的土地,果然是热闹非凡的。一路走来,她见过贫穷到靠吃糠的百姓,也见过挥金如土的阔商。见过穷乡僻壤,也见过如此金碧辉煌。
凡间的贫穷与富贵,某些程度而言,与天界并无区别。她的目光掠过雕梁画栋,穿梭于往来人群。
虽然这么热闹,却没有一处是属于她的,真觉得有些儿孤单。
静莲漫无目的地逛着,眼睛长在街边店门上,却是半点儿也不看路,直到一脑袋撞上柱子被弹了回来。
“哎哟!”
静莲觉得脚下踩到什么东西,连忙回头看,只见一男子皱了皱眉,灰色的鞋面上一个脚印。
静莲十分尴尬,正要出声问他怎么样,他却问道:“姑娘不要紧吧?”
静莲的目光与他对上。
嗯……好眼熟。仿佛在哪儿见过?
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原来是你。”
“你认识我么?”
他微笑:“记得。一幅简陋的画,却出了高价的姑娘,秦某毕生难忘。”
经他提点,静莲才忽然想起。
是了,那个小城市卖画的书生!他乡遇故知……嗯,应该也算故知吧?至少是人间里唯一的“熟人”,静莲显得特别兴奋,“你怎么会在这儿?”
“承蒙姑娘相助,我才有盘缠可以进京赶考啊。”
“你要赶考呀?”静莲问道,“考什么?”
他莞尔一笑:“所为功名利禄,还能考什么?”
静莲不是很明白。他道:“在下秦清,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静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