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之常常想,父亲母亲还是体谅她的,至少从未上门来突击检查,否则真真要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远之的小小两室一厅公寓里,只有厨房间是最干净整洁的,因为要在厨房烧饭做菜,远之不能忍受灶台中心半径两米范围内的任何凌乱。
远之最要好的同学曹露冰说,远之有选择性洁癖。
远之听了哈哈笑,可不是。
等远之将房间大致打扫干净,搜罗出来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开柔和洗涤功能,任衣服在滚筒里滚过来又滚过去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敲过了。
远之直起身来,捶了捶后腰。
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后,就进了迅捷物流,一转眼三年过去,自己已经二十五岁,到底不如以前读书的时候,身体那么结实。现在不过是弯着腰趴在地上打扫一上午,腰就已经觉得吃不消了。
远之叹息一声,收拾了抹布拖把扫帚簸箕,统统放到阳台角落里去,转进卫生间洗干净手,进厨房给自己准备午饭。
拉开冰箱的门,远之才想起自己最近没有采买过什么食材,偌大一个冰箱里,统共不过一排八只鸡蛋,一袋真空包装的黄山鲜笋,一颗高山娃娃菜,两根胡萝卜,冻箱里一盒里脊肉丝。
远之笑起来。
竟然浑然忘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好好在家里吃过一顿饭了。
自从那一盅椰青老鸽汤被打翻以后,远之就有些意兴阑珊。
笑过了,远之抽出一张纸巾,抹去眼角一点点泪痕,开始为自己做午饭。
远之虽然追求美食,可是真正要她吃的时候,却并不是顶挑剔的人。
远之始终记得小时候父亲教她背的唐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还有读书时的语文课文,千人糕。
远之在一边大火灶上坐上一大锅水,点火加热。另一边,胡萝卜同高山娃娃菜用水略浸泡五分钟,清水冲洗干净,切成细丝,放在蔬果盆里沥水,黄山鲜笋开包切出一小块儿来,同样用清水冲洗一下,切成细丝沥水。
等准备妥当了,远之又取出一只小平底锅,搁在另一边的小火灶上,将火头开到最大,加热,等锅烧热了,才放进一汤匙葵花子油,匀了匀油锅,磕开一只鸡蛋下去。
鸡蛋在平底锅中滋啦滋啦响着,未几一面已经煎得凝固金黄,远之握住平底锅的锅柄,前后摇了摇,确定鸡蛋没有粘底,手腕微一用力,平底锅小幅度地一动,鸡蛋已经在锅内翻了一面,继续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即使开着强力脱排油烟功能,空气里头能闻到一丝煎荷包蛋的香味儿。
将煎好的形状完美金黄诱人的荷包蛋盛盘,远之又在平底锅里略加了一点点由,把沥好水的素三丝倒进锅里大火翻炒片刻,等菜微微炒得软了,倒进一点点水,加盖少炖片刻。
这时水锅已经烧开,远之从橱里取出一卷龙须面来,估摸着大约一百克的样子,下到锅里。
龙须面熟得极快,水开了再点两次凉水就取了出来,盛在一只日式大面碗里,开水里加一点前次烧梅干菜炖肉时多下来的猪油,切一点葱末儿,撒在上头。
炒素三鲜这时也炖好了,开盖放少许盐与菌菇大骨粉,翻炒一下,出锅,浇在面上头,再将荷包蛋码上。
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素什锦荷包蛋面就算做好了。
远之端着面,来到客厅,放在茶几上,顺手开了电视,打算一边看新闻,一边吃饭。
就在此时,门铃响了起来。
远之忙里偷闲,起身开门之前,吸了一口面条。
站在门前,远之暗忖,这个时间,会是谁?
远之的父母与同时代的家长相比,开明许多,并不强求子女一定按照自己替他们规划的前程一路走下去。当年远之大学毕业,打算在外赁屋而居的时候,远之爸爸同远之妈妈商量了一夜,终于没有为难女儿,等女儿找到了工作,便替员之就近买了这套小小两室一厅的公寓。三年下来,远之妈妈常常对远之说,这个决定再正确不过,你看现在的房价,简直贵得离谱。
等远之独立了,远之爸爸与妈妈也甚少上来突击检查,他们尊重女儿的隐私,并不因为房子是由他们出资购买,是他们与远之的联名财产,就擅自跑到远之的公寓里,查看是否有不名誉的痕迹。他们相信远之的自制能力与判断是非的能力。
远之辞职一事,还没有同家人打过招呼,父母尚不知情。
既然不知情,便不会在正常的工作时间跑上来。
那么——难道——?
远之拉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颀长英俊的年轻男子。
他有六英尺一英寸的身高,微微长及颈背的头发,高洁饱满的额头,一双浓长飞扬的眉毛与深赫色清澈的眼,棱角分明的刀条脸,厚薄适中的嘴唇,微微抿着,只穿简单湖水蓝棉麻混纺布衬衫同一条经典款牛仔裤,搭配帆布跑鞋,英俊得叫人窒息,仿佛是杂志里的模特走了出来。
男子同远之有相似的眉眼,只是搁在他身上,是教人窒息的英俊,搁在远之身上,却仅仅是温和的清秀。
不得不赞叹上帝造物的神奇,相似的五官,组合到一处,却是截然不同的效果。
看见来人,远之的心里,竟没有太多意外,只侧了侧身,放来人进门。
男子走进屋里,轻车熟路自鞋柜里取出拖鞋换上,吸了吸鼻尖。
“别说,让我猜。”男自伸出右手食指,抵在远之鼻尖前头,“荷包蛋……炒什锦——面。”
远之笑了起来,拍开双胞胎哥哥的手,“盛远志,你怎么上来了?”
远志同远之,是相隔仅仅十五分钟出生的异卵龙凤双胞胎。
当年出生,曾轰动一时。
盛家并没有双胞胎的遗传,远之外婆家也没有,这是两家第一对双胞胎,怎不教人欢喜?
远之同哥哥远志小时候面貌上有九分相似,穿上一样的小衣服,往往分不出男女长幼,带出去,不知道多风光。直到上了幼儿园,懂得男女有别,男孩子要上男厕所,女孩子要上女厕所,男生穿女生的衣服要被嘲笑……如此种种,远之远志再不肯穿一样的衣服,再大一些,同样的眉目,可是,渐渐区分了男女的不同。远志深刻飞扬,远之温煦隽秀。
两兄妹之间有一线若有似无的心灵感应,只是时灵时不灵,并不是每一次都灵验。
远志指了指茶几上的面条儿,“你先吃饭,我自己会得招待自己。”
远之点了点头,面坨了,的确顶顶难吃。
远之坐回沙发里,一边吃面,一边看新闻。
盛远志不同妹妹客气,自己跑进厨房间里去,拉开冰箱的门,不算意外地发现几乎空空如也,再打开橱柜的门,总算发现速溶咖啡。
为自己冲了一杯咖啡,盛远志回到客厅里。
远之的一碗面已经吃得七七八八,正在小口小口喝面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