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乐握紧拳头,很想打烂这张俊脸上可恶的笑容。“恶棍!”
“想点新鲜的词汇。”早就习惯了被人痛骂,这些话影响不了他为人处世的原则。 我是爱财,怎么样?世间之人,早已不值得我爱了。
三天,到哪里去筹两百两银子?南宫家的钱庄全被查封,值钱的东西也已换作那一百两定金,唯一能够出卖的只剩下她自己了。
南宫无忧不能死!他死了,我活着也没有意义。她俯下身,亲吻他滚烫的额头。你是我的相公,我的夫君,我一生最爱的人。无忧,无忧,沒有我你也能一生快乐。
她直起身,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小姐,不能这么做。老仆求你了。”在知晓她的打算后,忠心耿耿的老仆人极力反对。
她凄楚的笑笑,“事到如今,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办法?”
“可是你是少爷的媳妇,南宫家的少夫人……”
“忠伯,”长乐打断了他的话,“我要你发誓,有生之年绝对绝对不会告诉无忧,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心像被刀割过般疼痛,我也想和你白首偕老,奈何终究是我福薄。“还有这两百两银子的来历。”她轻声道,声音里有着锥心的刺痛。
“小姐。”忠伯对着她跪下,“南宫家永远欠你的情。”
她飘忽一笑,若非南宫世家,世上已无苏长乐。究竟是谁欠了谁,到此刻谁能算得清?
京城长乐坊,富贵温柔乡。
青楼林立,酒肆遍布。最好的酒,最美的女人,你都可以在这里找到。真正是天下第一的销金窝。
白天的长乐坊寂然无声,空落落的青石路上只有一个美貌少女悄然而行。
她停在路尽头。面前的红楼小巧雅致,在这个媚俗的地方与众不同。就是这里了,她替自己找的买家。
“凝香院。”她仔细看门上一付楹联。“纤手香凝粉蝶驻,曲尽歌罢珠泪流。”
字写的秀丽柔媚,显是出自女子手笔。根据她得来的消息,凝香院的香凝姑娘才貌双绝,堪称长乐坊第一花娘。可惜美人命薄,爱上的偏偏是个寻欢浪子,到最后只落得个投湖自尽的悲惨命运。一时之间,她感触良多,为了这楹联的主人,也为了自己将来的遭遇。
轻轻叩门,青衣小婢为她打开朱门。花径幽深,她已无退路。
“苏长乐见过兰姨。”进得花厅,看到的便是一中年美妇,她优雅一福。
杨素兰放下茶盏,上下打量苏长乐。好一个倾国佳人!清丽脱俗,天真纯善中带着自然的柔媚,眉梢眼底有挥之不去的忧郁哀怨,还有一丝看尽炎凉的沧桑。这样一个女子,集合了少女和女人的韵味,男人怎么能抗拒得了?
长乐坦然得接受杨素兰的目光。如果连一个女人都承受不了,她以后怎能面对各式各样的男人。无所谓了,从下了决心那一刻起,她已将尊严全抛诸脑后。
“好,很好。开个价吧。”不能错过这块璞玉。丽质天生再加上我的栽培,凝香院将再出一个花魁。
“三百两。”
杨素兰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这个价……也太离谱了。”当初买下香凝那丫头也不过花了五十两。
长乐施施然坐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这些值不值一百两?”她慧黠的眼睛直视对方,“而且更重要的是,凝香院有了我,一定能夺回十二花神花魁宝座。”
“你倒是打听得很仔细啊。”
“知己知彼,才能谈得好买卖。”长乐打量花厅四周,“自从香凝姐姐香消玉殒之后,这凝香院怕是门可罗雀了吧。”
被踩到痛处,杨素兰倒也不恼。“我喜欢精明的女子,才不会像香凝那个傻孩子一样。好,十年卖身契,你肯不肯签?”
“成交。”
两只秀美的手轻轻一合掌。
九)神医果然是妙手回春。收到余下的两百两后,杜宇只开了一帖药,南宫无忧很快恢复清醒。
生死两重天,可惜代价太大了!苏长乐悄悄拭去眼角的一滴泪。转身面对无忧,她换上一贯恬美的笑。
“给你……添麻烦了。”无忧躺在硬梆梆的床板上,浑身酸痛。他满脸愧色。
“你是为了替我采花才会被蛇咬,终究是我的错。”长乐端着粥碗坐到床边。
“傻瓜!看到你开心,我也会开心。被蛇咬到是我自己不小心,和你没有关系。”他支撑着坐起,斜倚床柱。“看病花了不少银子吧。”
长乐手一抖,差点翻了手中的碗。“不,杜大夫是免费出诊。”
“天下有如此善心之人?”无忧怀疑道,看她神色慌张,他觉得定有隐情。
镇定,苏长乐!“夫人在世时不也是个善心之人?”她舀了一匙白粥,轻轻吹凉了送到他嘴边,“没有夫人的善心,也就没有苏长乐今日在你面前。所以天下还是好人多。”
无忧一口口吞下白粥,他没再开口。她提起已不在世上的亲人,令他内心绞痛。
终于喂完了他最后一口,长乐哀伤得放下手中的瓷碗。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你有心事?”他时时刻刻注意着她,没放过她的悲伤。
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只是想起了过往。”她随便找了个借口,“今年,你还会为我画像?”过生日的那天,我已经离你而去了,你还会想着念着我吗?
“为什么不会?我说过,每一年都会为你画。”他疲累得低语,“我好困,想睡了。”
她扶他躺下,替他盖好被子。“我就在你旁边,守着你。”
无忧握住了她的手,安心得闭上眼睛。“你会,会一直,守在我旁边?”他的声音慢慢低了,渐渐不可闻。
这一次,他没有等到她的回答。
两三天的调养后,南宫无忧恢复了健康。
是离别的时刻了。长乐记起对杨素兰的承诺。
她做不到背信弃义。对无忧,她只能说抱歉。不离不弃的誓言,怕是今生无望了。
“少爷。”长乐整理好自己的包袱,只身来到无忧房中。
“你叫我什么?”好多年了,她怎么又拾起了这个称呼?南宫无忧警惕得看着平静如水的长乐。
她看着面如冠玉的翩翩少年郎,把他的样子细细刻在心田。我会牵挂你,一生一世。“你是南宫家的少爷,有什么不对吗?”她故意装糊涂。
“长乐,你怎么了?”她很不对劲。
“昔年夫人收留长乐,长乐感恩戴德,自愿卖身为奴。如今南宫世家已不存在,长乐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她硬起心肠,说出想了一夜的绝情之语。
无忧面色发白,“你要离开?”
“是。”长乐咬咬牙。卖身契已经签了,她没有退路。
“为什么?你说过不离不弃,永远在我身边的!”他悲愤得问。喉咙口有血腥味,他们仿佛都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背叛你,是为了对得起自己。”长乐悠悠叹息,“繁华的南宫世家能让我容身,如今又怎样?用完了这点银子,我们就只能流落街头。少爷,非是长乐无情,良禽择木而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