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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馐传(29)

宝哥儿大喜过望。

果然珍姐儿是喜欢有学问的人啊!

宝哥儿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一双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线。也多亏得他最近这几天下了学就回得家里,将丫鬟小厮都支使出去,只说自己要认真用功,然后从书房的后窗溜出来,攀到自家院子里的梧桐树上头,只为了能远远见珍姐儿一面。总算今儿让他碰见了。

宝哥儿从怀里摸出一个牛皮纸包来,“珍姐儿,这是上次督学大人奖我的澄心堂蜡生金花罗文宣,送给你……”

说着将牛皮纸包往亦珍院子里抛了过来。

他以前偷偷攀在院墙上,曾经看见珍姐儿拿着小树棍,在藤萝花架下的泥地上写写划划,知道珍姐儿是会写字的。想来一定是她家舍不得给她买纸,所以只好在泥地上写字。他得了这一叠上好的澄心堂宣纸,心里就一直想着,要送给珍姐儿,让她能随心所欲地写字画画儿。

亦珍哪晓得宝哥儿的念头,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牛皮纸包从宝哥儿手里抛向藤萝花架,砸得花叶纷飞,随后“嘭”的一声,落在了花架下头的条椅上。

宝哥儿一吐舌头,缩了缩脖子,“我得回去温书去了,免得我娘在书房找不着我,拿小竺出气。你等我,我一定考取功名,然后教我娘到你家提亲!”

说着话人已经从树上爬了下去,身手前所未有的敏捷。

亦珍目瞪口呆。

功名?提亲?

考谁的功名?提谁的亲?

亦珍望向招娣,招娣愣愣地看向亦珍。

好一会儿,亦珍才头疼地捡起条椅上的牛皮纸包。

纸包包得齐齐整整的,拿细纸绳捆着。亦珍有心扔回隔壁院子去,又怕恰巧让多事的人拣了去,到时候真是有理说不清,有嘴也难辩。

“此事万不可让夫人知道!”亦珍再三叮嘱招娣。

招娣抿紧了嘴唇,做个“打死我也不说”的表情。

亦珍在心里说,下次见了宝哥儿,要不假辞色,设法将这一包宣纸还与他,然后扭头就走。

殊不知宝哥儿心里却已是认准了她。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二十章 一种心思(1)

亦珍埋头在家,认真学习如何做千层酥饼,一连数日都未曾出过二门一步。这日下晌,亦珍才做出一盘得到母亲曹氏的点头认可的千层酥。

“色香味形意俱有了。”曹氏向亦珍招手,“来,娘有话同你说。”

亦珍摘下染满油烟味儿的围裙头巾,放在一旁,走到母亲跟前。

“这千层酥与松糕,你已经都学会了,这便够了。家里的茶摊不过是一爿小生意,有一两样别致的点心,能教人觉得新鲜即可。切勿太过招摇,教有心人记恨咱们……”

亦珍点点头,“娘,女儿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曹氏微笑着点了点头。果然老祖宗说得对,养在内宅的女儿家,也是该多看些书,多通晓些前人的智慧才是。无才便是德不过是那起子小家败气胸襟全无的无能之辈自己骗自己,也骗得世间女子只能对他们低三下四的说辞罢了。

“你若有心想学,娘以后慢慢地教你。只是不必如此辛苦,日日把全副心思都扑在这上头……”

这时候守在二门上的粗使丫鬟进来,对汤妈妈道:“妈妈,隔壁顾小姐身边的软罗来了,求见小姐。”

“快快请进来。”汤妈妈着粗使丫鬟请软罗到偏厅小坐,随后进了厨房,笑着对曹氏与亦珍道,“夫人,小姐,顾娘子家的英姐遣了丫鬟过来,求见小姐。”

曹氏一笑,对亦珍道:“去罢,先去换身衣服。”

亦珍垂睫看一眼自己身上的素色旧衣,吐吐舌头,忙微微拎起一点裙角,翩跹而去。

曹氏见了,微微摇了摇头,向汤妈妈伸出手,“说是大了,还是一派孩子气。”

汤妈妈搀住她的手,将她自竹躺椅里扶起来,一边陪着她回房,一边劝慰:“小姐正是青春年华,岂不正该如此?要是小小年纪便老气沉沉,夫人您恐怕反倒要担心了。”

曹氏闻言,微笑。

她如何不知道,以珍姐儿的年纪,正该是活泼爽快的性子?她只怕自己时日无多,来不及言传身教女儿如何孝敬翁姑,相夫教子。将来珍姐儿嫁做人妇,她怕女儿会在上头吃苦。

汤妈妈自是知道夫人心中所忧,只能尽力岔开话头,“奴婢听兜卖渔获的王船娘说,新任闽浙总兵鲁大人的家眷,如今暂住在方员外家中。原本是要随鲁大人一起到任上去的。只是听说闽浙沿海一带,倭寇猖獗……”

曹氏回眸望了一眼汤妈妈,汤妈妈立刻压低了声音,“鲁大人家的女眷便打算在松江置办一处宅院,住下来。待鲁大人任期满了,再一同回京去。所以如今正在请方家多方打听,想请最好的厨子绣娘进府。”

曹氏一挑秀眉,“想必官牙、私牙跟前,如今都挤破了头罢?”

汤妈妈点点头,“听说鲁夫人有意请隔壁顾娘子到府中,教鲁大小姐女红……”

曹氏勾起唇角。

鲁总兵夫人打得如意算盘,既让顾娘子教了鲁大小姐女红,往后哪家女眷想求取顾娘子的绣品,难免要承鲁夫人的人情。

“你且看着罢,顾娘子绝不是那等目光短浅的。”曹氏轻道,“珍姐儿多与英姐儿走动,也是好的。”

那边亦珍回房,换□上的旧衣,换上浅青地子织玉色栀子团花图案的短襦,湖水色马面裙,下头绣着一圈回云纹的底襕,露出一尖浅藕色卷云头绣鞋,这才带着招娣进了偏厅。

软罗今日穿一件黛蓝交领细绢襦衣,一条棉白裙,腰间系一条鹅黄色绦子,见亦珍进了偏厅,便矮身行礼道:“余小姐,我家小姐请您过府小叙。”

亦珍闻言,吩咐招娣,去将她新做的千层酥包起来,禀过母亲,这才带了招娣,随软罗一道出门,到顾娘子家去。

待到了英姐儿的闺房,亦珍递上千层酥,“这是这几日刚学得的,请你尝尝看。”

软罗知趣地接过油纸包,到隔间取了摆茶果的干净描花瓷盘出来,将油纸包拆开,拿干净细棉帕子包着千层酥放到盘子上,随后摆在英姐儿与亦珍之间的炕桌上,又沏了茶来,这才识趣地叫了招娣,到闺房门口,在廊下小杌子上坐了,吃香瓜子说闲话。

英姐儿等软罗和招娣出了她的绣房,笑吟吟地拈起一块金黄酥脆的千层酥来,“这几日都不见你,原是在家随令堂学易牙呢。”

亦珍抿嘴一笑,“我原也是个爱吃零嘴儿的,正好边学边吃。”

“你这馋嘴的!”英姐闻言笑起来,咬了一口千层酥,随即略略睁大了眼睛,忍不住细细嚼了,又咬一口,再三回味。最后竟将一只千层酥角儿悉数吃了下去。

“味道如何?”亦珍双手支颐,问英姐儿。

英姐儿拿绢帕抹了手,然后挑起拇指来,“又酥又脆又香,回味绵甜,吃了还想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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