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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馐传(53)

随后拿汗巾垫了汤盅,小心翼翼进了栖梧桐院。

书房外,奉砚守在廊下,掇了张小杌子,坐在廊柱边上,正在给少爷纳鞋底。眼看秋试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家中气氛凝重,人人都低声细语,惟恐惊扰了少爷。院子里的粗使丫鬟婆子,早早被奉砚打发得远远的,无事不得往书房跟前凑。若是哪个敢在院子里随意嬉闹喧哗,不问因由,悉数拖到夫人跟前,由夫人发落去。

闻得脚步声,奉砚停下手上的针线活,抬起头,看见奉墨捧着个白瓷盅走近,忍不住抿了抿嘴唇,这才低声问:“表小姐送来的?”

奉墨点点头。

奉砚翘起嘴角,笑了笑,“表小姐有心了。”

这也就是她在少爷跟前伺候着,若是叫奉池见了,还不定要说出什么话来。

奉池原本盘算得极好,叫她老子娘趁给老夫人拜寿送贺仪之机,求老夫人恩典,在夫人跟前过了明路,开脸做少爷的通房。

可惜老夫人再喜欢她,她也只是方家的婢女,生来就是下人。她老子娘在老夫人跟前再得意,也不能与少爷的前途相比。

奉砚后来听老夫人跟前的祝妈妈说,老夫人没说许,也没说不许,只说秋试在即,桐哥儿的全副心思都在应试上头,旁的事,先搁一搁再说。倒也没明着回断奉池的老子娘。

但奉池整个人却一下子蔫头蔫脑起来。没能趁老夫人高兴,将通房身份过了明路,再过两年她年纪大了,还能有什么好出路?

奉砚有点可怜奉池。可是,谁又来可怜她?那点子可怜便都收了起来。

只是最近奉池没事就躲在自己屋里偷懒,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她去。即使她不说,也自有人会告到夫人跟前去,不必她去做这个恶人。

奉砚朝奉墨点点头,“快进去罢,少爷刻把钟前问起过你。”

奉墨忙双手捧了汤盅,由奉砚上前替他推开门,他抬脚进了书房。奉砚仔细地又将书房的门阖上。

方稚桐正在按先生东海翁拟的题目写策论,见自己的书僮进来,便顺势搁了笔,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成日坐着写写写,人都僵了。”

也不去看奉墨捧着的白瓷盖盅,只一股脑问:“我要的东西,可带来了?”

“带来了!带来了!”奉墨将白瓷汤盅顺手搁在书房窗前的,黄花梨三弯腿雕云纹方香几上头,然后从怀里摸出个还温热着的油纸包来,双手奉到方稚桐跟前,“少爷吩咐的,小人一刻不敢或忘,从谢少爷家出来,就直奔谷阳桥去了,不敢有一丝耽搁。少爷您摸摸,现下还是热的呢。”

方稚桐接过包得四四方方的油纸包,果然触手温热。他并不急着展开,先问:“她——生意看起来可好?”

奉墨压低了声音,“生意红火极了,新出的黄金糕供不应求,有那吃客天冷了,自己不来,特特打发了下人来,只为买一块她家做的黄金糕。”

方稚桐微笑,仿佛能想见那样的场景。

“你来回辛苦了,那一盅就赏你了。”他从头至尾,不曾问过一句汤盅是谁差人送进来的,里头又是什么东西。

方稚桐自去书房内的脸盆架子前,取菊叶桂花蕊做的澡豆净了手,然后来在书房窗下的罗汉床上,拖了小琵琶腿儿炕几过来。奉墨见状忙将油纸包捧到炕几上。

油纸包包得四四整整,拿细草绳扎好,系了个活结。方稚桐轻轻一抽,拉开活结,解开细草绳,打开油纸包,见里头还有一层苇叶。他心下好奇,慢慢揭开外层的苇叶,露出里头金黄色的甜糕来。

甜糕做得很是讲究,中间一层夹着细碎的果仁儿,蒸得松软而富有弹性,充满了细密的孔洞,如同蜂巢般,切成婴儿巴掌大小一块,上头用红曲点着一个铜钱形状的图案,看起来十分趣致。

方稚桐伸手拈起温热的甜糕,慢慢咬了一口,微微闭上眼睛。甜糕松软而充满弹性,并不粘牙,表面涂着一层薄之又薄的糖浆,瞬间在口中融化成甜蜜之极的味道。夹层里的果仁儿又香又脆,口感丰富。细细嚼了,能吃得出松子仁儿,花生,南瓜子仁儿的味道,金黄的甜糕嚼细了,还有一股子清甜的南瓜香味。

一旁奉墨吃着虫草枸杞乳鸽盅,暗想:若是叫表小姐知道她做的补品都进了自己的肚子……

奉墨打个寒噤。万万不能叫表小姐知道了!

☆、第三十八章 一团乱麻(2)

鲁贵娘坐在琅华院的小花厅中,静静地听丫鬟芣苢回来禀事。

“奴婢去时,正遇见表少爷身边的奉墨。守门的婆子不放奴婢进去,只说得了吩咐,谁都不能去打扰表少爷,不过……”芣苢欲言又止。

鲁贵娘瞟了芣苢一眼,“有什么话尽管说,休在我面前吞吞吐吐的!”

“奴婢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芣苢见小姐横眉,赶紧道:“奴婢见奉墨仿佛自外头带了别的吃食进表少爷的院子,不过许是奴婢看错了也不一定。”

鲁贵娘挑眉一笑,“你去打听打听,表哥素日里爱吃些什么吃食。这秋试在即,饮食上头需得格外仔细谨慎,别教家里那些粗心大意的下人带进去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吃坏了表哥,那可如何是好?”

“是。”芣苢衔命而去。

“蒹葭,伺候我更衣。我要到姨母屋里请安去。就拿那件新湖水绿顾绣襦裙。”鲁贵娘淡淡道。

她比表哥小两岁,原本要到福建,在父母跟前行及笄礼的。只是看如今这情形,她怕是要在姨母跟前行及笄大礼了。姨母自不会亏待于她,她却不能不为自己着想。

姨母喜欢她没错,可是方家老夫人、姨父,尤其表哥,都未对她表现出过多的热情。方老夫人坚持要等表哥过了十八岁再考虑婚娶之事,她却蹉跎不起三年的时光。三年以后,她已经十七了,再想着说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总不如现在这么容易。而她已到了参加选秀的年龄,若再不定下婚事,便要进宫参加选秀。

父亲如今位高权重,手握闽浙重兵,正是得用之时,她若参加选秀,必不会落选。可是母亲并不希望她进宫去。

“那是杀人不眨眼的地方,多少年纪轻轻的秀女进去,不明不白就死了,连个原由都没有。我的贵娘怎么能到那样的地方去?!”母亲在父亲还未往福建上任时,有一次这样对父亲说。恰巧她要到书房给父亲送自己熬的银耳羹,在书房门外,隐约听了几句。

那之后,她从未听母亲在她面前提起过关于入宫的事来。

如今细细想来,母亲是真心疼爱于她。

父亲母亲结缡十五载,只得她一个女儿。父亲再如何宠爱家中妾室,也无人越过母亲去。家中并看不见那些内宅的勾心斗角,便是有,母亲也不放在眼里。

然则她所到之处,所交际的人家,妻妾勾心斗角,妾室越过正妻作威作福,嫡子庶子尊卑颠倒的事,也隐有耳闻。父亲往福建赴任前,京中最新鲜热烫的话题,便是成国公府爆出来的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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