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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馐传(84)

谢家一边为谢停云纳妾做准备,一边使了管事婆子到魏婆子家里,只问一句:叫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魏婆子待谢家的管事婆子走远,心中犯嘀咕:这余家的丫头,竟然如此硬气?没了茶摊,母亲又病重,也不肯服软么?如今谢公子中了解元,她都看不上眼,这心气儿得是有多高?哼!不过是个黄毛丫头,难不成还想进宫当娘娘?

魏婆子朝地上啐了一口,决定还是上曹寡妇家一趟,再去说合说合。头一次去时,谢家少爷没中解元不是?也许如今曹寡妇母女已改了心意,只是抹不下脸面来罢了。

哪料魏婆子到了余家,连门都没进成,汤伯在门内一听是魏婆子,一句“我家主人不欢迎你”,门都不开,就将她挡在门外。

直把魏婆子气个倒仰。

好好好!好极了!你个寡妇克夫的,这么不给老娘脸面,老娘也不必留情!你家女儿给谢家做妾也好,不给谢家做妾也罢,老娘不关心!但老娘保证你家女儿别想嫁好人家!

魏婆子在心里赌咒发誓,恶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气哼哼往回走。回程经过谷阳桥头,恰听见两个出来买菜的婆子在桥头说话。

“……陶五将铺子连宅子卖了,带着婆娘进京与儿子团聚去了。”

“哎呀,陶五一家算是熬出头了,往后就是老爷老太太,在京里享受荣华富贵了。”

“可不是。我听说陶五那铺子是旺宅旺铺,谁住进去都能飞黄腾达。陶五家之前住的,不就是顾娘子先头的夫家么……”声音低了些,“后来不就升官发财,做大老爷了?”

另一个细细一想,仿佛确有其事,“那如今是哪家买下来了?”

“我告你,是教景家堰里,原来在桥下支茶摊的曹寡妇家给买下来了。”

“卖了多少银子?”另一个好奇。

“这个数!”那知情的伸出手翻了翻。

“曹寡妇如此有钱?”另一个惊讶。

“不然如何会拒绝谢家?”

魏婆子听到这里,吊梢眼一亮。

原来曹寡妇不声不响,不显山不露水的,竟是个有钱人。难怪不愿叫女儿与人为妾。她要是有钱,自然也不肯让女儿到人家去伏低做小。

魏婆子脚下生风地回到家中,一屁股往床上一坐,心中盘算,既然曹寡妇无论如何不肯答应谢家的亲事,那便罢了,她何必一趟趟往她家跑?而今要紧的是,既然曹寡妇有钱……

魏婆子这次没有将儿媳妇叫进来撒气,媳妇儿出的主意,这两次都不曾奏效,令魏婆子颇为不满。况且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魏婆子闭上眼睛,曹寡妇,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

亦珍一边在家中,仔细研究母亲曹氏给她的菜谱,一边有空便带了招娣汤妈妈到缸瓮行里去收拾铺子与后头宅院。

铺子正如陶五所言,桌椅都是极好的,但人难免有惯性,走进一家店去,虽然换了东主,里头的家生摆设依旧,未尝不会生出换汤不换药的错觉来。是以亦珍打算设法花最少的银钱,最大程度地改造铺子的格局。因而这几日闲时就在铺子里,取了纸笺与黛条,写写画画,然后带回家去,拿毛笔誊抄工整了给母亲曹氏过目。

“女儿想将正对门的帐台,移到一侧靠墙处……”亦珍比划着对母亲道,“门的一侧仍摆了桂圆红枣茶或是酸梅汤,有那口渴的赶路人,也不必非进到店里来,才能买到一盏茶水。”

曹氏听了点点头,“我儿考虑甚是周到。”

“娘亲看还有何处需要女儿改进的?”亦珍故意引了母亲说话,好教她忘记谢家逼婚以及她的终身大事。

“娘看哪儿都是好的。”曹氏轻笑,伸手摸一摸女儿的头顶,“万事不可求全责备,便是略有瑕疵那才是常理。”

“女儿知道了。”

亦珍尽拿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去问曹氏,教母亲有所寄托,又不至于操心太过。两母女有商有量的,时间过得飞快。

方稚桐带着奉墨,跟了送表妹鲁贵娘的马车,一道前往码头,送表妹去往福建,与姨父姨母团聚。鲁总兵特特托了管事的,寻了一队正往闽地运货的行商,将女儿一行安排与那行商老爷的家眷同行。又附上手书一封,请沿路卫所多加照应。

鲁贵娘坐在马车中,几番想鼓起勇气,挑开车帘与外头的表哥说话,然而话到嘴边,她最终还是忍下了。她心里再喜欢表哥,也还是有女儿家的矜持。她为了让表哥喜欢自己,结交了松江的一众闺阁小姐,又刻意宣扬自己的才名,想教表哥多方了解她的好。奈何表哥总是待她疏淡有礼,并不亲热。

她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只能归结为表哥与自己命中注定没有缘分罢。

待马车到了码头,丫鬟扶着戴了帷帽的鲁贵娘下了车,站定以后,她朝方稚桐轻轻一福,“多谢表哥一路护送,贵娘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还请表哥代为转告姨母姨父,望姨父姨母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方稚桐回礼,“表妹此去,山长水远,一路保重。还请待我向姨父姨母问好。”

鲁贵娘彻底死了心。离别在即,表哥一丝一毫挽留她的表示都不曾流露出来,她又何苦眷恋不去?

“恭喜表哥高中举人,祝表哥他日觅得如花美眷,仕途平步青云。”少女隔着帷帽,平静地望着英俊倜傥的青年。

终有一日,她会渐渐将他忘记罢?忘记小时为了引他多看她一眼,不惜抢他的东西扔在地上;忘记长大后母亲说要她同表哥多多亲近,她心底那不可遏止的莫名欣喜;忘记离别之际,心里那最终熄灭的一线希望……终将忘却,不复记忆。

鲁贵娘最后看了方稚桐一眼,转身扶着丫鬟的手,登上靠在岸边的商船,再不曾回首。

☆、61第六十章 一腔心事(3)

方稚桐送走了表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释然。或者表妹贵姐儿是母亲心目中完美的媳妇,门当户对,知书达礼,姿容出众,才学不凡,又同他是表兄妹,简直再理想不过。可是这不是他要的。

父亲当年与母亲,何尝不是门当户对的?母亲彼时亦是知书达礼,姿容出众的。然则时间将这一切都磋磨得面目全非,不堪一击。

这不是他想要的。

回程经过谷阳桥,方稚桐下意识望了一眼桥下,如今那处,已不见了茶摊的踪影,改而成了一处专卖柴爿馄饨的馄饨摊儿。支着个遮阳棚,下头一两推车,车上一边放着个小火炉上头架一口镬子,客人来了随吃随下;一边将木板放下来便是桌子,掇两条长凳,供食客坐下吃馄饨用。

到了正午时分,生意倒也不差,一个柴爿馄饨摊上倒有四五个食客,其中一个仿佛祖母带着小孙儿,叫了一碗馄饨,一只只吹凉了,喂给小孙儿吃。那小男孩儿想是饿极了,嚼都不嚼几下便咽落肚去,又催着祖母:“阿娘,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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