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重新站到这里,就会拿出我的诚意。”裴新民忽然扣下了扳机。
子弹穿透了他的掌心。
透过明晃晃的洞,可以看见肖乐平的脸,像飞出去的子弹一样的铁青。
他大笑,似乎觉得这场面很有意思。
你知道不知道被子弹穿透的感觉,空气在身体里流动,那不是痛,而是凉。
彻骨的冰凉。
裴新民蜷起手,却发现自己攥住了一汪血。
他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林志豪,还不到二十岁。他阅人无数,却从来没看到过那么温暖的一双眼睛。
他向他伸出手,他说你起来,人是不能跪着说话的。既然开口,那就一定要站得稳,挺的直。
但在此后的五年里,他为他下过无数次跪,杀过无数的人,他的手上染满了鲜血,他为了爱他,把所能够拿出来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把自己放在祭坛上,任人宰割。
但现在他要他去死!
裴新民不明白,为什么爱一个人,竟会这么的不容易。
不容易。
不求生,但得死。
第七章
【A】 唐古拉山的蜻蜓
张家男总是做同样的一个梦,在唐古拉山飞奔往上,却突然撞到一只硕大的蜻蜓,众所周知,唐古拉山高寒地代,所以是没有蜻蜓的。张家男想,如果不是在做梦的话,那么我要怎么办呢?
裴新民从浴室里出来,看到张家男正坐在床上抽烟。
“要做吗?”他神色坦然。
当裴新民发现性不能取悦一个人的时候,他其实是很惶恐的,因为除了性之外,他还能奉献些什么呢?忠诚和爱情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会成为致命的弱点,他所有的,就只是一无所有而已。
“不,我只是想看一下,一只手的人要怎么洗澡。”
“这就跟自慰是一样的。”
“我一向是用两只手自慰。”
“这样吗——”裴新民挑了挑眉,“那是吹喇叭。”
张家男大笑:“少一张嘴啊。“
“所以出不了声音嘛。“裴新民走过去,在他身前跪下来,“其实在很多时候,我都会像一条狗一样的忠诚,可是你们并不需要对不对?”
“傻瓜。”张家男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总是让我想到一种生物。”
“什么?”
“蜻蜓。”
裴新民想不通这里面的关窍,微蹙起了眉头:“为什么?”
张家男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其实你要杀林志豪的话,用不着那么莽撞,我会给你提供你要的一切,包括机会,人力,枪械,甚至是炸药。“
裴新民呆呆的看着他:“如果我不想杀他的话,对于你来说,是不是就没有任何价值了?”他转瞬就发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在众人面前脱衣服他可以面不改色,但人要犯起傻来,这可真让人脸红。
张家男果然笑而不答。
他冒着诺大的风险把他从酒店弄出来,当然不会是为了sex这么简单,何况不用本钱的sex满大街都是,正所谓找一条好枪很难,而找一个好洞,容易的简直让人唾弃。
“你可以听听我的故事——”张家男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他发现天花板是前所未见的金黄色,这在以前是他从来都没有注意过的,“你知道我家里很有钱——”
裴新民零星散碎的听到过一些,但张家男对他来说,却始终是很神秘的人物,即使一个人把所有的一切都倾倒给你,你不愿意去听。不愿意去记,那又有什么用处呢?
“我父亲是个正经商人,钱这个东西——跟正经——它们从来都扯不上什么关系,所以有一天下午,我母亲在停车场被人射杀了,后来是我父亲——再后来,我拿出一半家产请第一流的杀手教我枪法,他叫我少爷——”
那个人说少爷,这件事我会替你办得很漂亮,一点风险都没有,你何必磨糙了你自己的手呢?杀人可不是个好行当。
张家男静静的看着他,他有一双野兽般的眼睛,淡褐色,后面隐藏着一片死海,他说你叫我什么?
“少爷啊。”那个人微笑。
张家男也笑了:“如果我拿起枪,你还会不会这样叫我呢?”
“不会。”
“为什么?”
“没有哪个少爷肯冒这种风险。”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亲自动手的缘故。”
同样的道理,裴新民,你是不是也要永远躲在别人身后做一个不敢出头的少爷呢?还是说,你想让林志豪的阴影笼罩你一辈子,当然前提是,你能够安然无恙的把这一辈子活下来的话。你愿意这样做吗?
裴新民轻吁了口气:“不愿意。”
“是啊,不管是你死我死你我死他们死,总归是要有一个人死,这就是所谓的野兽的法则,没有人死的话,这世界怎么发展下去呢?文明的步伐怎么前进呢。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张家男勾起他的下巴,像调戏良家妇女的恶少一样的淫笑着逼近了他,“对不对?”
裴新民不得不说,很对。
在残酷的达尔文定律中,我们所能做的,并不是怎么样保全自己,而是怎么样击溃对方。所以林志豪对你所做的一切,你不用觉得委屈苦恼痛不欲生歇斯底里,那只不过是一种本能,认为你有被攻击的义务而已。
换句话来说,就是你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他了。
裴新民似懂非懂,但渐渐的却有拨云见日的感觉,他说张家男,如果有一天,我也处在能够威胁你的位置上,你会不会杀了我?
张家男望着他。
在这张华丽的大床上,深深深深深深不见底的深情。
如果我说不会你会不会信?
不会。
那不就完了。
张家男拍了拍他的脸:“以后没用的话,趁早少问。”
【B】
张家男对裴新民说,杀一个人,只有好的枪法和眼力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你的定力和决心。他说这就是人类这么强大,却依然惧怕疯狗的原因。
靶场上的标的全部换成了林志豪,蜡像做的惟妙惟肖,一枪击中之后,甚至还后流出鲜红的血,张家男把枪放在桌子上:“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把枪对准这家伙,我都会有一种很……很……要怎么说呢……”
“很淫荡的感觉。”裴新民笑了一笑,枪柄上还留有他掌心的热度,他抬起手,遥遥对准了林志豪的眉心,“开枪和射精一样,追求的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快感。”
张家男面不必色,他属于脸皮奇厚,特别的厚,非同一般厚的那种人,对于他来说,大概没有什么具体的词汇能让他坐立不安。
一枪中的,裴新民长吁了一口气:“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要费这么多的周折?”
张家男在杯里倒上红酒:“因为林志豪不是靶子,他不会乖乖的站在那里让你打。”
“那你会不会——”裴新民把枪口转向他,他发现张家男甚至连眼睫都没有眨一下,他丰润的嘴唇噙着鲜红的液体,犹如吸血鬼的盛宴,他微启了唇齿,用不屑一顾的声音吐出两个字:“淫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