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默偷偷吁一口气,全都给哥哥猜到了,那么接下来自己只要等着便成了。被内侍拥着到了独居的宫室,侍从在门外抖落积雪,收了伞,引着泠默进去。屋里燃着火盆,暖意融融,侍从给他宽了外衣,奉上热茶点心,恭敬地问,“君上还有什么吩咐?”
泠默正四处瞧,听见他问,忙道,“多谢你们了,我想一个人歇会儿。”
侍从躬身退了出去,带上门。
泠默快步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上面听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便开始上下张望。大殿顶上突然有人忍着笑悄声道,“小笨默,你在找谁?”泠默大喜,刚要叫“哥哥”,又急忙掩住嘴。
梁上轻飘飘落下两个人影,云笙含着笑将泠默搂在怀里,亲亲他脸颊,问,“怕不怕?”
泠默立刻用力摇头,亮晶晶眼睛忽闪着,“我知道哥哥陪着我呢,我不怕。”
云笙笑道,“真乖。”
跟着他一起进来的正是冷翼,她一下来便走到门边去,看样子是在注意外头动静,听见兄弟俩说话,回头瞧了泠默一眼,目光里冷淡与不屑已经浅了许多。这娇生惯养的小子居然敢顶撞哥哥,坚持要跟自己一起跪着,又甘愿进宫帮哥哥分担风险,冷翼心中对他的恶感也不得不稍微收敛了些。
云笙将泠默抱在自己膝上,悄悄叮嘱他,“哥哥不会走远,不过小默也要好生看顾着自己,这两日那个皇帝便会遣术士来瞧你,该怎么做小默记住了话么?”
泠默用力点头,点过之后又有点迟疑,道,“那,那,皇帝一定会恨文鳐哥哥,会不会……”
云笙笑,“小默心软了是不是?放心,他死不了,哥哥不过是瞧着他那别扭情人不顺眼,竟然敢害我的小默,不给他一点苦头吃哥哥可不服气。”
泠默听了这话,点点头,认真道,“嗯,我记住了。”
冷翼在旁边轻声道,“公子,差不多了。”
听她提醒,泠默脸上现出依依不舍的模样。云笙心里也万般不情愿,却只得屈起手指弹弹泠默的脑门,“现在舍不得有什么用?还不是你自己硬要来的,莫心急,顶多一两日哥哥便来接你走。”
泠默点点头,装出没事的表情来,看得云笙又是心酸又是想笑。
依着冷翼的心思,便想将泠默扔进宫来,不管不顾,直等他妨死了那个老皇帝再说,总比云笙涉险行刺强,可是云笙又怎么可能与弟弟分别如此之久……索性将计划稍加改动了。云笙暗暗在心里算计,海寒从海港回来的路上不断遇袭,他越是心急便越是慢,此时离京城尚有在三天的路程。估计明日或后日皇帝召开确定小默身份的术士便会进宫,到时不论发生什么意外,海寒也不可能赶得及救援,便让他尝尝眼睁睁失去心爱之人的滋味罢……
冷翼瞧着他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笑容,不由得打个寒颤。这位主子虽然平常脾气甚好,好到让人觉得半点霸气也无,可任谁也不敢小瞧他,主子真的发起怒来,可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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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皇帝也心急,第二日早朝一退,便有人来宣召,请佐梁君到永微阁面圣。泠默心道:来了,来了。悄悄吐口气,鼓起勇气跟着内侍过去,一路上不敢东张西望,虽然想知道哥哥究竟在哪里躲着保护自己,但又怕旁人发现异样,是以小脖子一直拚命僵着不敢转动。
永微阁就在皇帝的御书房旁,是一间十分舒适的休憩所在。泠默进去的时候,见皇帝正倚在阔大的椅子中,旁边除了侍从,还站了两个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须发皆白,胡子快拖到肚子上,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却长得十分凌厉的样子,眼睛精亮。见泠默进去,众人视线全都转过来,泠默脚下不由踌躇。他这礼数实在是不周,也难为那皇帝,居然也不生气,还笑着招呼他,“过来。”
泠默慢慢走过去,只觉上头几道视线火辣辣落下来,烧得额角又麻又痛,几步路竟走出汗来。两步之遥时,皇帝站起来,伸手要来拉泠默,突然那中年男子断喝一声,“圣上不可。”眨眼间那皇帝身子忽地一颤,眉头皱起,脸上显出十分痛苦地样子,微微前倾,用手抚住胸口。
泠默吓一跳,只觉身子被用力推了一把,向后跌在地上,幸好地上铺了厚厚地毯,并不疼。
旁边的侍从赶着上去扶那皇帝,皇帝却拂袖甩开,喘一口粗气,现出怒意,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明眼人都瞧得出,只这么一瞬间的功夫,他脸上病容又更深了一层。
中年男子上前道,“圣上,恐怕这帝宝身上有什么不对。”
那老者也上前道,“是啊,圣上且先不要靠近,待我等探算一下。”
皇帝又气又怒,瞪着泠默,过一会儿咬牙道,“那还不快算。”
中年男子与长须老者对视一眼,向泠默走过来。那中年男子扶住泠默的肩,伸手去探他后脑枕骨。泠默给他大手一摸,不由自主打个寒颤。那人用极低的声音道,“小公子莫怕。”泠默一愣,抬头瞧他,这人却回转了头,对老者道,“师傅,骨相未变。”
老者点点头,道,“那么就是内里气相了。”
他们说的话周围的人全都听不懂,只觉得十分神秘莫测。
老者对泠默道,“小公子,请你闭上眼睛。”
泠默听话闭眼,只听老者念念有词,手指在自己额头、人中、颈、手臂细细摸索半晌,过一会儿,才道,“小公子,可以睁眼了。”
那皇帝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者回转身,躬身道,“圣上,这孩子的命流中掺了干主。”
皇帝满脸疑惑。
老者继续道,“看他骨相,确应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帝宝,帝宝是升龙水运,对所有身怀龙脉的人都有无上助力,可是若有人强行在帝宝的命流中掺入自己的命干,则帝宝便只会对此人的龙脉生出反应,对其他身怀龙脉的人反而不利,虽不至于伤了性命,但总是有所妨害了。”
皇帝听了这话,顿时又惊又怒,厉声道,“这是谁做的?”
老者脸有难色,“这……”
中年男子忽道,“师傅,用血祭法不是可以查知对方么?”
老者迟疑,“话虽如此,这孩子可就……”
皇帝冷然道,“是否有法子可以查知动手脚之人?”
老者忙伏下身子,“圣上,到是有一个法子,称为血祭,可是这种法子是要以帝宝为引,将缠入帝宝命相的那个施法者的生辰八字方位刻写下来,但这方法过于刚猛,帝宝命流柔和,无以克制,以身成引只怕于性命有碍。”
皇帝皱起眉,几人视线都落在泠默身上,只见他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迷迷糊糊地望过来,一脸懵懂。皇帝哼了一声,道,“你适才说这帝宝的命流已改,只对那施法者有效,那么对朕又如何呢?”
老者低头道,“圣上最好远离此人,以免龙体有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