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163)+番外
“三个月吧,因为林月溪擅医,一直压着消息不曾外泄,只是……”
一切都明白了,若是等太女的孩子生下来,是儿子还好,如果是女儿就是多了一个正统的皇位继承人,太女的根基又深厚了一些,再想动摇就更不容易了。
林太医有孕,就是这连串事件的导火索。
笑笑手足发凉,重重跌坐到椅子上。
“怕了?”钟仪瞄她一眼,笑。
“才不是。”
话虽这么说,笑笑却知道这次对方的攻击凶狠迅猛,先是皇女遇刺质疑太女,再是皇上遭魇镇的诬陷,环环紧扣,终于把太女给禁锢了。
这么一来,大树半倒,斩草除根,还不轮到自己?
一时间,她浑身冷汗。
钟仪睨着她,半晌道:“现在还不是最坏的情形。”
“现在这还不算最坏?什么才……”笑笑打个冷战,惊恐的瞪着钟仪。
钟仪叹:“真要到了那一天,才是图穷匕见。”
说罢站起身来,“大伙都好好安排一下吧。”
笑笑瞧着她远去的背影,脑中想到的只是四个字——“在劫难逃”。
那一天终于到来,隽宗下旨,召太女太傅回京,履行感化教导之职。
太傅原本就是一个虚衔,以前笑笑在京时也不曾教过太女什么东西,现在太女下台,她这太女太傅反而被调回京当辅导员,这事怎么看都是一个阴谋。
若是别人,多半会怀着满腔激奋马上回京,用尽心力去保太女,即使不能护主,也要争取陪葬,落个从一而终的忠烈形象。但笑笑原本就没有那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念头。她不想死,自然也讨厌陪葬。这与跟莲生的感情深浅程度无关。
她决定了,硬碰不明智,她会回京看看形势,如果能翻盘就赌一赌,如果不能,她就想尽办法也要逃,顶多再隐姓埋名一回。
在此之前,首先得先做好一切准备。
这一切,费了她三天时间。
这一回,她让皇帝等了三天。
商贾之中,首富金百季跟笑笑最亲厚,私下对笑笑说:“你这趟回去要小心些,这边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替你看着,倒是要留心身边的人。”
“哎?你怕我私下让人给吃了么?”笑笑觉得她话中有话。
金百季却不肯直言,只是摇着头说:“小心些总没错,相识一场,你总该听我一句话。”
笑笑却不料这竟是金百季给她的最后一句忠告了。
离开那日,笑笑与钟仪简装出发,五百士兵随行。笑笑原本想着自己治理成绩即便再好,但在自己手上,让人们心目中的英雄袁青山死了,大概也是功过相抵,无人相送。不料自出府邸,便见到早起的百姓立在道旁。
也不曾有过于激动的场面出现,众百姓只是默默静立,寂然站在长街两侧相送。
比野草更强韧的她们习惯逆来顺受,平静的接受生活所给予的与所剥夺的。也就是如此,打破了平静的一枚石子,会让她们铭刻于心,对她们的好,会记得,对她们的伤害,也会记得。
舟过水无痕,人过,痕迹在心。
笑笑坐在车里,见到一双双企盼的眼神,渐渐红了眼眶。
人生如转蓬,幽欢不易逢。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一路出了城,意外的还有人候在那里。苗人们抬了大坛的酒大块的烧肉在道旁送行。
笑笑下马干尽三碗,钟仪早被众人缠得水泄不通,那架势竟不像是送行,竟是要把她生生绑上苗寨。
笑笑不能见死不救,只得示意她几个亲兵上去解围。
钟仪得脱,即刻上马扬鞭立求脱身。旁边树林里忽然鸣镝声响,一支响箭呜呜飞来,射向钟仪后心。
笑笑哎哟一声,却见钟仪回身一捞,接住那箭,箭杆上取下个东西,然后抽出弓来,信手把箭射回原处。
那箭箭头损了,触到树干便往下掉,有人伸手一把接了,呆呆的远远瞧着钟仪,正是曾说要委身于她的苗家少年。
钟仪头也不回,先自扬鞭去了。
众人出城二十里,于茶棚歇息。前方有马车辘辘而来,停在棚前。赶车人跟一个兵士说了几句,笑笑一眼瞧见,脸色变了变,忙走了过去,跟着更进了车厢。
过了片刻,太傅神色古怪的钻了出来,在众人目视之下,扶着一个娇怯怯的美男子上了自己的大车,再命起行。
钟仪来敲车窗子:“这次没有丢东西了?”
“有!不过那个人是你。”
原本打算三位夫君全送往兰陵让娬王照顾,烟岚却自行折返,独自伴小姐回京。
永景三十一年四月,殿阁大学士、太女太傅,正一品常悦,返调抵京。
第88章 煮豆燃萁千条计4
殿阁大学士重返朝堂,四周目光复杂。
她的位置在文官之首,众矢之的。第一天,没有人出列来弹劾她,只感受到无数锐利的目光如针刺在背。
难受啊难受啊,比较起现在,她宁愿一辈子外放。不像现在,被装进一个密闭的玻璃罩里面,准备了食物和水还有外表的光鲜,然后灌进可供呼吸的限量氧气,丢到这华丽簇拥的荒原上,让一堆狼,每天呲牙咧嘴的倒计时。
第一日复出上朝发生的事情就很大条。
内阁学士从一品乔珏,调大理寺,署理大理寺正卿。
虽是同级调配,但是却从内阁直接划了去管刑狱,倒显得是为了给这回京的殿阁大学士让路一般。
笑笑忍不住又拿眼去瞟乔珏,后者却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眼神沉静如水,只是以前让人如沐春风的那种温和感觉已经被一种清冷之气取代了。
她记得乔珏上次离开豳州时说的话,本以为是想把自己参下来,却不料想错了,人家自己跑路,这谜团真是难解。
退朝时,笑笑一直跟着乔珏,有不少官员上前跟乔珏打招呼,见到她蹙在后面,都像见了瘟神似的纷纷走避开去。
乔珏在墙根处站定了,回身淡淡扫了她一眼。
墙根处阴暗,她见到乔珏的脸在阴暗处却丝毫不显黯淡,凉凉淡淡的好像白玉一样,嵌在脸上的一双的眼睛分外的晶亮。
乔珏就定定的站在那里,眼神亮亮的静待她开口。
她呆看着此人,不知怎地,千言万语都出不了口。
“太傅,你有何指教?”
“你……”
上次你是在给我警告,是为我好对不对?
“为何……”
为何不跟我明说,自己担待了那些?
她每说一个字,眼瞧着乔珏的眼神又幽深了些,黑黝黝的深不见底,她好不容易想到的些主意都变得七零八落,拼都拼不起来了。
好半天,她猛的一敲自己脑袋,叫道:“我今天有空,去你府上喝酒行不?”
“常太傅,今天恐怕是不行。”
不知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椭圆脸,修眉丹凤眼,原本非常端庄的脸上现在多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