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客厅的灯打开,花红少少的几双鞋子包括运动鞋都在。而她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很暗了,除非在睡觉,不然酷爱光明的花红不会呆在昏暗的地方。
某种情绪驱使李春燕去敲房门。没回音。直接打开没有锁的房间——
“花红!”一个纤瘦的人躺在画架前,人事不醒。
“营养不良、疲劳过度,还有心电图做下来不大正常,有早搏现象,但目前还不能算严重……以后要注意饮食作息有规律,还应该有适度的锻炼,不然的话以后会发展成冠心病……”
有人在说话,但肯定是不认识的人,因为语调和话题都不熟。
手指头动了动,眼皮张开,花红盯着头顶上雪白的天花板,她的房间有这么新吗?手背上的异样感觉让她注意到上头吊了一大瓶——生理盐水?药水?医院?
她吓醒了。
白色病床边的几个熟悉的面孔全围了过来。
“小花儿……对不起,阿姨没有好好照顾你……你爸爸一定会骂我,然后你那个恐怖老妈会拿菜刀追杀我……呜……”
“听说妈在学射击,她大概会用手枪或者步枪。但我确定她扛不动火箭筒。”花红不知哪来的力气和神经兮兮的冯晶抬杠。可能挂了不少营养剂。
“花红,画画的同时也得注意身体,不然你是没办法继续画下去的。明白吗?”不太会说教的毕野想用长辈的口气但显然很失败。
“我昏倒了?”
“饿昏的。”冰冷的声音传来,两个明明年纪不小的人全退开,让年轻些但大人派头十足的卞酆上阵。“这家医院第一次收治饿昏的艺术家,搞不好可以上社会新闻的头条。”
他张口就不是好话。花红气极,“我在生病!你能不能收起这副阴阳怪气的嘴脸……我看你还是回去吧,免得大家都不舒服!”
卞酆脸色更难看了,僵硬的下巴曲线抽动,终于一言不发的拎了外套就走出单人病房门。
他换了件衣服……
花红闭上眼调整一下呼吸,没有大碍。问冯晶,“医生开药了吗?”
“开了,开了!”她举了举小柜子上的塑料袋。
“发票拿了吗?我要去学校医务室报销。”
“呃……我好像没付钱。”她求助于李春燕,后者精明能干,脑筋要细得多。
“是卞总付掉了。我们也没发票。”
“……可以离开了吗?”
“医生说有份检查报告要出来……”
“又不是我的人得在这里等。过两天来拿不就可以了?这还不算是心脏病吧!”花红对自己的身体状况非常清楚。年纪轻轻的她可不想当病怏怏的现代林黛玉。
“要不要……”
“先挂完这瓶水。我现在就去问问医生。” 李春燕主持大局。别扭的病人和不知所措的“大人”的提案全部驳回,不得上诉。
“你捡回来的流浪女很有用。”冯晶很高兴的说。
“比你有用?”
“呃……我是说……这不是同一层面上的东西哪!红红……”
很有用呵……花红扯开没有笑意的笑容。
也许吧!提醒自己,还太年轻、缺乏经验,她得有了自己的一片天以后再去想其他些个有的没的……
“山,依旧好;人,憔悴了。”
“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
独独钟情元朝的死人骨头,大白话下是亘古不变的硬道理。两幅西方色彩浓厚画结束的稍嫌潦草,因为花红已心不在焉。何况前后费了一个月的作品,也能看了。她开始动手新的富有中国古典风情的西洋油画,前提是苦练用颜料刷子来临摹书法和国画。隶书、楷书、草书,全部过一边,最后悲哀的发现也只有风格迥异的草书才是她这个门外汉可以模仿得来的,其他漂亮的字体要穿帮。
在毕野宽广的办公室兼工作室——这间采光一般视野一般租金奇贵的房间,可以用来做会议室或小礼堂,出租了赚钱……什么时候她也成了小商人,一心惦记利润和收益?
但毕野他们凝重的脸色是假不了的。听说他那位国外念了两个商学硕士的太太,要把这里变成美容院。因为沙龙不但不赚,而且亏了很多。其实看布局就知道开的人是不错的艺术家,但不是好的商人。他们在用自己卖画的钱苦撑。
李春燕也常来,事实上今天是她开了红色小轿车载花红过来的。车是公司配给她的,而她开始出名了。
卞酆是个出色的商人,和毕野是两种类型:长袖善舞、五光十色的女人们都围着他,有钱有势的男人们以有他这样上档次的朋友为荣。他密集在电台电视上将李春燕推向大众打知名度,而且上的节目一要临场发挥,二要唱现场的实力——经过一堆专业人士的训练,李春燕做的很好。她的嗓子也被主持人们私下传颂:不需要合音,更不用对口形;高低收放自如,表情自然风趣;录音录影一次就能PASS……
然后借着一首高亢单曲连连在各个排行榜上出风头,一张个人的专辑已经开始宣传。
她很成功呢……
那自己得加把劲了!
化失恋与失败为动力——她是失恋了,也在“事业”上大大的失败了:新的作品还是画界新人时的价位,至今没有卖掉。倒是无心插柳的摄影在广告公司间有了小小的名气——人工特别便宜,质量还过得去。
应该讲,连自己都感动不了的作品,还能感动得了谁?
又快到期末考试的魔鬼看书阶段,她分身无术。
最最最最讨厌的是,那个卞酆在“照顾”李春燕的同时,“顺便”将她也揽到他的羽翼下,硬说什么如果她没有吃好住好,会影响大家工作的“情绪”。
那天,他冷冷的站在暮春刺眼阳光下的大卡车前,所有人包括冯晶一起来替她搬家。冯主编被她住院的事情吓坏了,据说拿了爸妈从阿富汗发来的圣旨,“协助”她换到学校和公司中间的一个高级住宅区,继续和李春燕、还有阿咪住一块。另外,劳苦功高的煤球炉子被无情的送给捡垃圾的老头。
SXXT!
于是花红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干脆窝在沙龙里画画、卖画、收钱和接电话,也算是社会实践。
就是不想见到某个人!
春去夏来,这年的初夏特别凉爽。
李春燕新碟在经过短得惊人的准备期,正式发行,而且有相当不错的收益,因为正规渠道的价格与盗版碟差不多,大大增加了发行量。当然这是建立在公司剥削歌手并让部分利给渠道商的结果。
投资人赚了不少。可想而知打出知名度以后,预备好明年春天发行的第二张碟市场前景会很好,而新的主打歌已经在录音,年底可以争取上榜。
卞酆这次运作得很成功。
身着高级西装、满面红光的唱片公司老总跑来庆功“助兴”,实际是撮一顿美女美食大餐。为了搞定这位贵客,卞酆弄来几个有点名气的电台音乐主持人和所谓的音乐艺人,一群年轻男女把现场的气氛哄抬的很活泼又不会沦于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