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快撤吧!秦王高烧的时候还在惦记公主的安危。”
“你们应该没有告诉他我来支援的事吧!”最后三箭,又放倒一个。好,撤!
奔驰后又连续血战的铁甲骑兵阵亡了两百余人。而其他队伍的伤亡更加惨重,出征时士兵的半数现在不是阵亡就是带伤——包括梓风甚至秦王本人。
弟弟身体还未恢复就遭此惨败,病怒交加之下更是面无人色。几名大将被当场免去军职听候发落——他们不会被处死,但他们必须承担违反命令之下的败绩,以及超过一万名死去的将士。
“我就怕被薛举紧追。”
“放心,余下的兵马我来调度,一定保证让大部分士兵兄弟活着。”
“姐……皇姐,只要……恐怕我们得一路退到京城了。”
姐弟在摇晃的马车里,一躺一坐,一便衣一铠甲。
“无妨,他们即使一口气打过来,还是待不久就会被迫回老家的。”只是苦了沿途军民,她心里想着干脆在一路败退途中征兵,除非那些丁员不想保护自己和家园。
“就劳动姐姐了……要小心保重……”药效渐起,秦王昏沉睡去。
梓风跳下还在缓慢行驶的马车,唤来王府侍从接替看护的事。她,继续领兵。
这次,行军速度快不了的部分步兵留下殿后。虽有弩手与铁甲骑兵参与作战,步兵还是伤亡不小。要不是有樊兴刘掌握下的充足粮草和三千轻骑,梓风怀疑自己会在这场战役中阵亡。
日夜作战、几十里一退的可怕日子里,她亲手杀的人没有上百也有七八十,毁了两柄名贵长剑和一把上好的弓,射掉超过五百支箭,肮脏血污的衣服根本无法清洗更换。整个人的味道闻起来就像是从乱葬岗的新坟堆里滚打的鬼。
当京城的两万援兵挡住薛举追兵的去路后,梓风唯一庆幸的自己居然还活着。所以父皇的使者来拜见时,见到的平阳公主跪爬在泥地上,睡着了。
*****
仿佛是荷花的香味?
她在做梦?还是已经离开人世,然后到了哪个不知名的好地方?
“公主,该醒醒了。你已昏睡两日。”
她本想不予理睬、转头继续睡,肢体稍一动弹,就被像是活生生切割血肉般的疼痛拉回神志。
梓风立刻清醒。
“我在哪里?”眼前的布置颇为华丽,而且有点过分俗艳了,弄那么多绣帏金线做什么?!
“公主你是在自己府里啊!”
是阿廉。跟了她多年的忠心侍女。
“阿廉,”梓风忍痛察看了下薄丝被底下被妥善包扎的多道伤口。身上也闻不到任何异味,发间的腥气也无影无踪。“我昏睡了两天?”
“是。秦王来探望,现在外室等着,要请进来吗?”
“要!快请!”
秦王是与送吃食的婢女一起进来的。他的面色依旧不佳,但与前些日子相比好得太多。
“弟,吃过了吗?”
“我可不像姐姐、两天没吃东西。”
“你这样急急忙忙的,说吧,我们什么时候打回去?我已让樊兴刘即使累得吐血身亡、也要装备三千铁甲军。”
“后天。姐姐,你的身体撑得住吗?”
“你撑得住我就更撑得住。”她动了下膝盖,除了不算剧烈的刺痛,活动自如。
“姐姐还是留在京中比较好?”
“留在京里做什么?饱食终日,每天与其他公主、皇妃、王妃、夫人们喝茶嚼舌根?
“呵呵呵……”秦王笑得真心诚意。“这次我集结十万大军,不分胜负不回朝。”
“好!赢不了我宁愿战死!”其实死亡并不可怕,真正令人恐惧的是无休止的绝望。经过上次的失败,她觉悟到:不赢,那李家和所有相关家族、部署乃至仆役都会死!“对了,薛举的军队一路可曾侵扰平民?”
“那自然是有的,不过他比他儿子好象有民望许多。”
“也就是说,我们的敌手是难缠的老子而不是勇猛的儿子?”
“正是。”秦王望向嫡姐。“唐室存亡,此役为先。”
“我知道。”小木几上四盘菜、一盘小点心和一碗晶莹米饭被吃个精光,阿廉立即上前收拾,并帮她漱口——都没有避开秦王。“阿廉,我有没有给过你女官的头衔?”
“给了,好象是六品。”阿廉手上动作未停。
“那我想法子给你加一级。不过傍晚时你去将我幕府中的将军们都请去侧厅……我跟他们说完,再留了吃饭,你去准备、准备。”
“是。”
瞥见心腹侍女出门,梓风关照,“有好男人,就把我这个从五品的女官嫁去吧。但一定不要当已经有了嫡子的人家的继室。我弟妹的母亲好象就是吃这个亏。”
“呵,现在可没有人胆敢赶她了。”
“唉,我是来不及到你家看望小侄子了。你回府后替我抱抱他。”
“……好。”
“若我能活着回来,再好好送他们礼物。”
“……好。”
稍晚时,梓风关照樊兴刘等已有家室的部下——“与家人们说一下吧,我们这次是生死恶仗。”
第二天午后,梓风进宫。
这是她平生首次单独进宫见驾,但因为是见自己的父亲,所以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真正了不起的是她父亲当上了皇帝这件事。
“父亲,父皇!”
“诶诶,不用跪!不要行礼!坐着就好,对,”皇帝指示宫女宦官轻手轻脚地伺候嫡公主直接落座,且半朝着皇帝,算是宫廷觐见特例中的特例。“女儿,你是不是受了伤?”
“我好着呢!明天就可以继续领兵出征!”
当父亲的表情非常复杂。沉吟了会,从座上站起来,走了几圈。“女儿,能赢吗?”
“不能也得能。”梓风态度强硬。
“有些大臣说……唉,算了。”
“父皇,我们必须打呀。不打的话老家都守不住。若是薛举、或者北方的其他人去攻打晋阳,四弟肯定是挡不了的。东边南边也都是——”
“知道,朕知道!”皇帝步到女儿面前,“可我心疼我女儿啊!”
梓风高兴得笑出来,“父皇,让我在京中府里饱食终日,我才受不住呢。”
当皇帝的还未养出满身的帝王气,跑来握住女儿的手,“看,天下谁人有朕这样的女儿!”
“那也只有父皇才养得出来呀!”梓风不是不自傲的:天下只有他们李氏,七代柱国,融合了汉家与鲜卑人最强悍的血统,才会出现她和她的兄弟们这样的子女!
父女俩相互感慨了好一阵子,宦官才胆敢上前禀告:秦王到了。
梓风咧开嘴、非常没有仕女形象地笑开,“父皇,二弟应该是与我相同,都是来向父皇请命道别的。”
皇帝面上的表情复杂得令女儿琢磨不透,但他的欣喜是显而易见的,“好!就冲着你们姐弟的决心,父皇也要支持你们到底!”
秦王大步进殿,全然没有做朝臣的小心恭谨。“父皇!想必姐姐已经说了要与儿臣一起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