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并未回头,只是笑着交待邀月:“我口喝了,给我拿一杯凉茶过来。”
邀月点头:“奴婢这就去,娘娘请稍等片刻。”说完一转身,离开了。
我依旧没有回头,倚在柱边,轻声开口:“宁王这会儿也是出来吹风解酒的吗?”
凤宜玶几步上前,转过我面前,一双眼仍旧波澜不惊,清浅宁静:“蓅姜,你当日要走我的字,便是因为送与皇后?”
我笑笑,点头:“宁王不愿吗?”
凤宜玶不答反问:“蓅姜,你应该是有所了解了之后,方才这般所为的吧?”
我轻声一笑,身软如泥,有些站不稳当,只好伸手扶住栏杆,微微倾身,离他极近,需仰着头才可与他对视:“如何?你觉得我利用了你吗?”
“蓅姜……”我不等他说完,径直开口:“宁王,我与她,你也只可选一个帮,你当你们有多年
情分可顾,我也能理解,毕竟你我并无多少相处,你肯帮她,我亦不怪你。”
不胜酒力,愈发觉得身体里的那股火,不断窜高,身子如湖边苇草,仿若风一吹,我便无法控制的左右摇摆。手刚松开栏杆,还未曾迈出一步,便往前踉跄,我慌乱,生怕与他有什么接触,急急去抓旁边栏杆,身体极快向着那一边倾去。
凤宜玶眼疾手快,伸手拉我胳膊,怕我受伤,我却是下意识挣脱,如是结结实实的撞上那栏杆,微弱呻 吟,溢出我口。
他梗在当初,手还是被我挣开时候的姿态,突兀至极,面上已无笑容,蹙起剑眉,一双眼幽寂孤然的让人心寒。
我坐在鹅颈椅上,将头往后仰起,摇摇晃晃,无法自持。笑依旧是笑,只会愈发灿烂妖娆,我虽然喝多,心知头脑依旧清楚,对于面前这个俊秀淡薄的男人而言,不管设下哪一局,他都是绝对的输家,只要他心中对我还有情在。
“宁王妃也是不错之人,看起来温婉可人,宁王若是还心存愧疚,不如好生对待,莫要负了他人美意。”
凤宜玶脸色有些难堪,似乎愠怒:“你……”
我依旧笑得莫名:“蓅姜总是心里清楚,有些事情不多强求,何况他们一个是珠玉在前,一个是名正言顺,我无任何资本胜出,只望日后大家公平竞争,宁王也莫要太过偏袒,只管帮护皇后,不需替蓅姜拆台便可,我便满足,宁王……”
语音刚落,还未吐出剩余字句,便猛地被凤宜玶扯起身体,我防不及,也没有力量相抵,被他狠狠拉起,只觉一只手极快的拦在我腰间,顿时只与他面面相对,近到仿如只要再微微一动,便可唇齿相碰,就连他嘴角醇美酒味,吞吐气息,都清晰可闻。
我一时间慌乱无语,浑身僵直,愣在当初,不知该如何以对。半晌,凤宜玶也是不敢一动,气息急迫,似乎恼羞成怒一般,我被他揽在胸前,紧贴他胸膛,那一起一伏,胸膛内结实心跳,便是一清二楚。
我定定神,撩眼看他,他正微微垂眼看我,双目相对,我无言,他亦无言。
如果说,凤御煊的情爱是深沉而厚重,隐藏而独占,凤宜玶眼中那星点便可泛滥成灾的浓情蜜意,则是浅显而深刻,表露而坦白。
一见倾心,再见刻骨,世间当真有这种情分?还是只有我与凤御煊才是一路行人,我们只能理解我们所认知下的感情,不被人了解,也不曾认真的去了解他人?
月色泠然,清辉皎洁,我看清他的眼,融入太多,多到解读不清,他定定看我,眼中炙热而浓厚的感情,渐慢缓和,如退潮的海水,漫过沙滩的一瞬,波涛澎湃,可退却之时,却是悄然无声,只不过,仍旧有痕迹证明,当初如何震人心魄。
他的脸缓缓低下,我愣住,只闻他在我耳边轻声道:“便是不能拥你一生,我仍旧不会背弃,你可以不在意,无所谓,但不可如今日这般,再说这些狠激我。”
我僵住,感知有冰冷而柔软的唇,扫过我脸颊,极轻,极快,一直凉到我心里最深一处。我卸下一身气力,颓坐在鹅颈椅之上,等到回神,那蓝色锦袍之人,早已无踪无影。
欲为
晚风微凉,掠过我发间,脸颊,终于感到凉意,却是从心底不断散发出来。周遭寂静,所有人都在殿堂中饮酒作乐,我坐在这隐蔽一角,愣愣发呆。
“娘娘,娘娘。”
突闻有人唤我,我一惊,抬了头,见邀月一脸犹疑看着我:“娘娘,您这是怎了?”
我定了定神:“你这一路走过,可有见到他人?”
邀月摇头:“这处林子无人出入,都在殿堂那面乐呵着呢。倒是奴婢折回来时,看见宁王正往外出,脸色有些冷。”
我轻叹,后宫眼杂,难保会被暗中窥视,幸好我是半路出来,又入了这不引人注意的一角,若是真被他人看见,少不了从中作梗,徒惹麻烦。
自是未曾想到宁王对那几字如此在意,送与皇后做礼又如何?难不成他知晓姚氏的心思?可从他这般问我看来,似乎远不止知晓私情那么简单,若是真的也看透我的心思,那才真叫厉害。
不过量他也猜不出观赏石屏的蹊跷所在,我的确是利用了那段感情,不如此,焉能让姚氏好生收下那份“第一无二”的礼物,还欢天喜地的感激我?
人心总是肉长,可于现在的我来说,肉已化石,人人都有可被宽容饶恕的理由,却无人能知,长生羸弱之苦,我失子之痛,远不是他人轻描淡写一句,能饶人处且饶人便能偿还的。
就算深入这后宫已是幻化成魔鬼又如何?我宁愿成魔做鬼,也绝不做魔鬼脚下,最卑贱不如的牺牲品。
“走吧,出来久了总是不好。”我起身,还有些不稳,邀月赶紧扶住我。
“娘娘,这茶,您还喝吗?”
我瞥一眼,扬手将茶倒入池中,面上无笑:“这酒,早就已经醒了。”
回去殿堂之时,凤宜玶早已入了座,脸上依旧淡漠,看不出蹊跷,我亦是笑容可掬,回到位上。凤御煊坐在台上,目光掠过我,浓了一分,深了一寸,嘴角暖意,顿时浅了。
我无慌乱,自然而然,凤御煊眼厉的很,一分一毫的差池,也会让他动了心思。浅笑浮在嘴边,端过酒杯,再饮一口。
见我又喝,刘东上前伏在我耳边轻声道:“娘娘,您少喝一点,刚刚福公公传皇上话下来,让奴才顾着您一点,不能再喝了,喝多了头疼。”
我弯弯嘴角,并没说话。刘东张眼瞄了一眼周围,歌舞尽兴,酒酣人醉,方才伸手递上帕子,极轻声道:“娘娘,您不在的时候,裕嫔也出去过了。”
我面上依旧笑靥如花,却是心中一凛,我倒是不怕其他人明目张胆的告我一状,便是说了,凤御煊也未必回信。可若是华韶嫄那丫头,能出什么事,可不好说。搬弄口舌是非,那绝对不是她会做的那一套。
这一夜凤御煊没有来,姚氏生辰,自然是要留宿凤宫。我坚持不喝解酒汤,昏头昏脑,泡了药汤,居然清醒起来,夜半无眠,坐在软榻上点灯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