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让我摸得清楚,那杀害元妃之人,正是华韶嫄。翠红本就是她手下之人,究竟如何可无声无息杀了元妃,我曾询问许绍几次,未得结果。
华韶嫄若是可让翠红一人杀元妃,又不曾惊动他人,想必一定是在元妃毫无反抗之时下手的,于是我想到药物。
她不曾出宫,也不曾跟宫外人接触,便是那一段时间也不曾与华家任何人接触,也只是去去蕊心宫而已,若是如此,药从何来?
后来许绍回忆道,之前华瑞莹一直失眠,休息不好,状态欠佳,遂开了一些安眠药丸,助她好眠。可究竟华瑞莹有没有给过华韶嫄药丸,抑或者华韶嫄暗中窃走药丸,这些不得而知,如今看来,更能确定,杀元妃,栽赃于我之人,的确就是华韶嫄。
而现下,只等姚氏再给出一个态度,我便能知道,究竟这场水深火热的角力之中,谁还有漏洞,可给我见缝插针。
祸端
从凤宫出来,便一路赶回兰宸宫,刚到门口,清荷出来迎我:“娘娘,皇上来了,您快进去吧。”
我一顿,心中犯了合计,皇后前脚招我们举供,凤御煊竟然后脚就跟来,想必也有听到流传。我定定神:“怀森如何?”
“娘娘放心,小皇子一切都好。”
我点头,拾步上了台阶,见福来正站在内室门口,敛神顺目。见我走来,连忙一拜:“宸妃娘娘千安,皇上在屋子里面候着了,娘娘请。”
我将外面裘袄解下,交由刘东手中,扭头看一眼福来,带笑:“福公公辛苦了。刘东快给福公公端茶,带进里面侍候着。”
“谢娘娘。”福来恭顺拜我。
我推开门,莲步穿入内室,撩起一道道流光剔透珠帘,轻缓慢踱,转过玉砌屏风,侧身而入。只见里面那人一身牙白缎袍,暗绣龙图,金镶玉的耀眼宽带围在腰间,金冠束发,俊仪英姿,负手而立,正仔细端详墙壁之上,那张附有提言的“莲生”。
“皇上,今日来的真早。”我含笑轻语,凤御煊未曾转过脸,低声道:“每次看蓅姜这幅‘莲生’,都觉得画的极好,不用周遭景致衬托,单单这么一株青莲遗世迎风,亦让人感到那股傲然坚韧,从不可忽视,从心里往外的佩服。”
顿了顿,他侧脸看我,一双长眼,温润淡然,似一潭幽静止水,无波无澜:“蓅姜,你的‘莲生’之作,可曾送予他人过?”
我缓缓上前,抬眼看他:“从未,至儿时起,便是练笔之作也不曾留下,都交由下人烧毁了,皇上今日怎的这般问蓅姜?”
“没事,只是好奇,这般美作,烧了实在可惜。”
我笑笑:“无所可惜,不是最好,留下来也无用,不是吗?”
凤御煊转身,走到榻上,撩眼看我:“皇后似乎在查裕嫔小产一事,内务府那面有留职记录可查,早上时候马公公过来请奏查阅,我允了。”
我心下一动,跟着走过去,笑看他凤眸,一片云淡风轻,似乎随口提起,无关紧要。
“正是如此,今日皇后将后宫嫔妃招到凤宫,也如是为了此般,因有奴婢出来举供,裕嫔自己也做了证实的。”
“他们在查当日究竟有谁留职宫中?”凤御煊轻问。
我点点头:“应该是如此,或是,已经正在直接查看当中是不是刚好有那个被举之人。”
凤御煊俊眉微调,眼色幽深似海,广垠无边,却是甚于三九之寒,可嘴角露出微微笑意,似乎生了冰霜,格外清寒:“那蓅姜呢,你当日究竟有无看到其他人?”
我缓缓摇头:“当日看见裕嫔之时,当真没有见过任何一人。至于妹妹为何一定要坚持自己看见有人,这个答案不该由蓅姜猜度,也不好多作评论,想必皇后很快便可查出真相,还蓅姜一个清白。”
我话音刚落,被凤御煊狠狠扯住胳膊,往前一带,我不及防,毫无预警撞上他胸膛,顿时愣住,直直抬头看他:“皇上……”
再看那俊美凉薄容颜,早已覆上一层浅冰,微微动怒,半垂眼帘,正定定看着我,那眼眸之中再无温色,只剩一片冷光,低低开了口:“蓅姜是否知晓,当年,我手中也有一副练笔之作,就不曾得知,他人是不是也有一副?怎可这般坚定断言,不曾?”
我心头一凛,凤御煊手中有一幅半成品,虽不是我给他的,也不曾知晓他如何所得,可毕竟这是我之前就知晓的,现下他如今这般道,说的又究竟是谁人?难道是凤宜玶,或者说,他根本就知晓当晚事出,不过故作冷眼旁观罢了?
手腕被他生生牵制,动弹不得,皮肤上勒痛清晰传来,我定神凝目,抬头看他,轻声道:“皇上若是怀疑蓅姜当初所为,也不妨派人去查,不必生蓅姜的气。”
凤御煊冷笑:“你蓅姜办事,可曾露过几次马脚?若不是之前已经做好万全之备,你能允皇后去查,能任华韶嫄去栽赃?蓅姜,你果然甚是聪明,华韶嫄不是你对手,便是皇后,这次怕是也要绕进去了。”
我浅笑,就似乎疼的并非自己,心中郁结沉闷,抑郁难纾,明明已经压的自己很痛,却仿若无知无觉。
信任,曾几何时,我们已经失去这个资格,一颗不会彼此相信的心,只剩下折磨猜忌,每每历经一次,就仿佛撕扯掉心头一层血肉,我知道我疼,亦明白那本就是无可奈何,无所可解。
“从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蓅姜若当真没有做过任何事,便不怕被人栽赃陷害。可若是连皇上的一颗心也跟着偏了,便是蓅姜再多争执狡辩,也只能如跳梁小丑一般,除了徒增皇上嘲讽厌恶,也再无其他了,不是吗?”
凤御煊的脸色愈发阴沉,只觉得我实在是能说会道,让他更是怒冲三分。微微收紧自己手腕,我被强行带到他近前,与他对面,只邻咫尺:“蓅姜,休得与我说些冠冕堂皇,我之前有言,并不计较裕嫔小产,无论你其中做了什么手脚,我都可不予追究。如今,我只再问你一遍:当初,后花园中,可否见过凤宜玶?”
我宛然微笑,原来,他什么都知晓,他之所以不说,实是无需多说。后宫争斗,总有人替他问出明晰一二,何必他亲自出面。而对于凤宜玶,他终究还是不肯放心下来,当年的横刀夺爱,便是到了今日,也只是成为虽不悔,却仍不甘不安的一道暗伤。
防我,抑或是防着凤宜玶,还是他此生都耿耿于怀,逃不出静成皇后与淮南王的孽情阴影,便是他绝口不提,可我仍旧一清二楚。
人生的桎梏,有时并非是自己不愿逃离,而是梦魇纠缠,刻骨铭心,想逃,也只是奢望。我是,凤御煊亦然也是如此。
心中沉痛,不知是为他生出怜惜之情,还是失望于彼此终不可走进的隔阂,胸腔之内的翻覆,只有苦楚自知。
“蓅姜不曾见过。”我一字一句,情绪淡然。
手腕间力道愈发收紧,凤御煊头垂的更低,薄唇挺鼻,只在眼前一寸不到,便是暖热气息,都清晰可闻。瓷白玉面,冷若冰霜,我只得敛目,恭然温驯,等他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