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凰天(165)

我想了想,抬头看一眼殿中阴影,微微叹息:“罢了,既然皇上不见那本宫就回去,无需与皇上提起此事。”

我转过身,准备回去,方才走过几步,里面窜出来一个人,大声道:“娘娘留步,皇上有旨,请娘娘前往殿中。”

我转头一看,竟是福来手下的小太监,略有慌忙神色,看了一眼身侧侍卫,尖声细气道:“快让开,让娘娘进来。”

侍卫见此,忙不迭退开,那小太监赶紧上前,扶了我胳膊:“娘娘有请,奴才是奉了福公公之命,来迎娘娘的。”说完一抬眼角,看了看我身后刘东,跟着道:“请刘公公留步于此,娘娘一人进去就好,得罪了。”

刘东闻言止步,站在花园中候着,我随那小太监步上台阶,一路往里面宫殿里边走去。

御清殿是凤御煊自己的宫殿,平日里从不招嫔妃到这里侍寝,只做他自己休憩之处。我曾住过一晚,路线记忆深刻。

从不觉得这里有多奢华,只见满眼肃穆雄伟,庄严的渗着一股冷气,就似他的主人,少有温度。

穿梭在回廊之中,灯影交错,映在红墙碧瓦之上,只有明灭恍惚,将那模糊人身抻得愈发细长,似一只迎风摇曳的手。

“福公公呢?缘何是你前来?”我定住脚,看向那小太监,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宸妃娘娘救救福公公,福公公被皇上禁足了,要不是纸条相传给奴才,也不可能招得来娘娘。”

我挑眉:“今日是你来兰宸宫通报的?”

小太监头垂的极低:“回娘娘,就是奴才。福公公说,他若不能亲自前往,娘娘一定会生疑,遂来御清殿看个究竟。于是让奴才在外面候着,见到娘娘就邀娘娘进来。”

我心一晃,这福来当真是个玲珑剔透之人,这一点小小细节也算的极准,想必猜得出我心思,就知道我一定不会被动,自当主动相迎。

“皇上并非下过旨让本宫进来,难道你们假传圣旨?活的腻烦了不成?”

那小太监闻言,磕头如捣蒜,战战兢兢,一看便知也是被福来算进去的那一个,急急解释道:“福公公说,只要请得来宸妃娘娘,就万事大吉,奴才只得拼命一试。”

我冷笑:“前面带路。”

小太监弯腰低头,碎步快速,带着我穿过阴暗回廊。风无孔不入,穿过回廊,掠过楼宇窄隙,轻而易举,穿透衣物,我已觉得刺肤冰冷。再转过一道廊子,便入了正殿,身临其下,似乎也被昏暗漆黑,囫囵吞没其中。

我站在门前:“你外面候着。”

“遵旨,娘娘。”小太监转身出了院子。

偌大一座御清殿正殿,一丝光亮皆无,冷寒的让人觉得,似乎存有透到骨子中去游走不息的阴风。

我拎起裙摆,拾步而上,探手,轻轻推开大殿那扇朱漆鎏金的紫檀高门。寒夜静寂,大殿内似乎空无一人,只有一团蒙眼漆黑。

门被推开,广寒清月,余下一道淡若薄霜的浅光,直冲那金銮宝座之上,似乎九天之上铺下的一条无归路。头顶那张反射寒光的扁,异常刺目,遒劲大字,寒色冷金。

殿内没有生火,阴阴冷冷,我步入其内,轻浅脚步声,推门的磨合声,回荡依旧,却仍旧没有回应声音。我走到案前探目一望,字迹熟悉,墨似乎干涸多时。

毛笔颓然落于宣纸之上,偌大团生墨迹,洇成可怖一滩,已是深深印入案上金黄缎布,旁边则堆积两摞还未翻阅的奏折。

我轻叹一声,微弱可闻,突如一道声色,惊了我一跳 :“你来了。”

我身形一颤,转过身,看见旁边的窗边站着一个人,远处浅光暗淡,看不清楚相貌,可却听得真切声音。

我走过去轻声关好门,走到他身边,淡声道:“皇上如何这般心烦气躁,连蓅姜也不得见?”

“我该问,蓅姜为何而来?”他声色低沉,微凉,略有些哑,似乎许久不曾开口说话。

“皇上不希望蓅姜能来?”我伸手拨开垂帘,走到他身边,窗外月色如水,泠然浅色,落在他冷冷面目之上,似乎生出一层薄冰出来。

他侧过头,冷冷看我,凤眸微垂,白面玉肤,毫无半点温度。“是不是,知道秘密的人都该死?如果这样,蓅姜还可否敢来?”

我浅笑:“如此担惊受怕的活着蓅姜都不曾恐惧,若是一刀两断,干干脆脆的死了,岂不是赚到了?既然如此,还有何可惧?”

凤御煊蹙眉,伸手扯住我手腕,拉我向前,俊颜阴鸷,那一张脸在月下衬得苍白的很,似乎欲言又止。

“你还未问过福来吧?”我对上他的眼,轻声问。

他明显一愣,略略松了力道,我接着问:“其实皇上根本不需要如此,江山如画,不过只是您手中一张织锦美图,点朱抑或染翠,皆是您一念之差罢了。如是这般,您又何须计较绣线何来,绣布谁纺?”

凤御煊冷笑:“蓅姜这话说的倒真是简单。”他松开力道,却不愿放下我的手,只是紧紧攥在手中,仿若抓住一叶方舟。

我侧眼,巧笑:“有些事情本来并不复杂,复杂部分早有人帮皇上您解决过了,您无需再苦愁旧事,您需要的是处理新事。但凡朝代更迭,江山易主,又有哪个,不是从头开始的?

也并朝代延续只能有天家一姓,从谁手传承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传承了多久,是盛世繁华还是乱世萧条,百姓关心莫过于此,最是实在。便是当朝为官,不也巴望着寻个华年盛景,成就一番仕途?道理便是如此,不是吗?”

我反过手握住他的手,手指修长,却冰冷不堪:“福来不似能多言之人,毕竟他多言,与他无利,何况这么多年,若是存了二心,似乎也不至于等到如今地步。而若是姚冲有所耳闻,也并不棘手,皇后与未落地的孩子在此,莫不是他的打算,可这些也是完全落入皇上您之手的,您又何苦为难自己?”

凤御煊并不发一声,蹙眉凝眸,仔细而深彻的看着我,仿若不曾相识那般。我亦不躲避,事到如今,只得摊开,这一番身世真相才是转折,谁能与他同舟共济,在此一谋。而对于我,在这后宫之中,我只有寻从他足迹,这这一途而已。

我斟酌半晌,遂开口道:“有些事,若是皇上不方便下手,蓅姜可代劳。但蓅姜认为,若只是寻求引子做戏,也无需假戏真做,淮南王之事,也可虚做一场,开了场,也就算过了,不必追究,皇上意向如何?”

凤御煊似乎思考许久,幽幽道:“我欲做之事,无论如何也不会半途而废,当年,能亲手送走先皇,今日也可亲手送走淮南王,他们与我,并不足够成为障碍。”

我靠前,扶上他手臂,缓缓靠过身躯去,恹恹道:“蓅姜愿意站在您身后,是因为,蓅姜可感同身受的体会,设身处地的理解,或许,我们真的很像,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