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有些东西,得不到就是得不到,与我们期望的长久无关,这个道理,我如斯清楚。
赏莲过后,凤御煊送长生回去蕊心宫,我带着三个孩子回了兰宸宫。长生是我亲生,凤御煊喜爱她自然是好事,无论是就权势抑或亲情角度,我都希望我的孩子们能得到他们父亲的珍视。尤其是怀君,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他寄予很大希望。可似乎怀君的性子很是温吞,不似我,也不似凤御煊。
“母妃,我想要弟弟手里的那颗糖。”怀森抱着我胳膊,一双眼看了看怀君手中,长生送的那颗糖果,似乎非常想要。
“大皇子想要糖果,奴才去拿新的就是,还是不要问五皇子要了。”刘东转身准备出去取。
我看了看怀森,调过眼色,朝孩子笑笑道:“怀森想要弟弟手中的糖果?那你自己去问弟弟,看他愿不愿意给你。”
“娘娘……”刘东似乎觉得不妥,开口唤我。
我摇摇头,示意他无关紧要,接着怀森朝怀君走过去,一把抓过他手里的糖果,一字一句道:“怀君,这个糖果给我吧,你让刘东再去拿一颗。”
怀君动也不动,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哥哥,无声无息红了眼圈,转眼已经抽泣起来。怀森不管,转身跑到我身边,大声道:“母妃,弟弟给我了。”
“怀君,既然你愿意给哥哥了,就不要哭。”怀君听闻我这么说,依旧站在原处,憋了片刻,终还是哇哇哭开了。
“我们怀君这是怎么了?”
我抬头,凤御煊正掀珠帘而入,见怀君站在原地哭泣,走过去把孩子抱了起来,哄道:“怀君是男子汉,如何这般爱哭鼻子?”
“父皇,父皇,怀森不爱哭。”怀森扔下糖果,急急跑到凤御煊身侧,紧紧抱住父亲大腿不肯放松。
刘东见势,不动声色侧头看了看我,我心里也是一紧,孩子之间若是相差太大,日后也不是好事。
古人常说:从小到大,三岁知老。即便是孩子还很小,脾气性格还是可见端倪。由此可见,怀君性子太弱,而怀森则太争强好胜。
待下人们把孩子带走休息,凤御煊才笑笑对我道:“怀君可不像蓅姜这么沉得住气,倒是怀森,有勇气,敢说话。”
我撩眼看过去:“毕竟是皇长子,皇上自是喜爱多一点的。”
“非也,我只论事,绝不对人。”
我倒杯温茶交由他手中,轻声道:“不论是怀森还是怀君,都是我的孩子,待大一点时候慢慢教养吧。”
凤御煊微微颔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如今朝堂之上,推举太尉一事,风头正紧,姚冲力举兰妃李家,意欲提拔兵部尚书为任,你父亲与御史大夫还有陈太傅则推举御林军做都统华翌晨,两派势如水火,各不相让,蓅姜可知晓?”
我想了想,点头道:“蓅姜听闻此事了,不过蓅姜以为,皇上心里应该有了定数。”
凤御煊挑眉,无足轻重与我道:“我的确有权衡利弊过,可与我,这两人都不愿用。蓅姜是我身后之人,我才与你说出真话,外人之心,不足可信。”
我浅笑,扭头看他:“蓅姜意见与您既相同又不同。”
“哦?那说来听听。”凤御煊饶有兴致而问。
“若让蓅姜说,实该任用华翌晨。此人性子脾气,待人处事,蓅姜甚知清楚。皇上若是再任用贤能,当选有才且忠孝之人。
外戚从来就是朝廷可用却不可全用的一股势力,便是姚家就是例子,功高难免自大。不得不说,用人全取才华也非正确,就似骑射之需,坐下的千里马纵使再好,若是不能驾驭,又有何用?
可若是因此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时间久了,难免造成朝野上下,蓄愤非议。所谓举才不避亲,确实如此,皇上任用臣子,只为日后效忠朝廷,因此,但凡有野心,难驾驭之人,便一定不能用。
更何况,最高明的用人之道,绝非武力打压,掩他人悠悠之口这般肤浅,应该是奖罚分明,相互牵制。只要是人用对了,人与人相牵制,势与势便是此消彼长的关联,人人都为名利而劳,荣华富贵若想长久,便必然动了高人一等的心思,可在朝为官之人,怎会蠢钝?
有争必有夺,想高人一等,也不是简单之事。也就是说,皇上布好的棋路,仿若一张大网,官官相连,官官相牵,待到动一发而知千钧,已成棋子不可选,不可逃的既成事实,再有人想只手撑天,为所欲为,便再不可能了。”
凤御煊嘴角带笑,撩眼看我,不疾不徐道:“我就知道,这趟兰宸宫不虚此行。朝臣虽多,可能设身处地为我着想之人少之又少,蓅姜每每想法,总是以我为出发,深得我意。”
我笑笑:“没有皇上,便没有蓅姜,为皇上谋事,理所应当。”
凤御煊伸出手,牵我起身:“蓅姜,只有你在我身边时,我才觉得安稳,似乎老天待我不薄,有所失,却也有所得。”
我转头,朝他轻声道:“夜风清凉,皇上陪蓅姜赏月如何?”
凤御煊点点头,陪我从侧门里走出去,夜晚风轻月明,月辉光华,落在池塘荷叶之上,折出亮晶晶的光,而落在水上的浅浅月色,仿佛铺了一条金光大道,直通九天。
我倚在他怀里,展目而望。
“明月虽有阴晴圆缺,却是年年如是,月色虽淡薄寒美,却永远无法揽与怀中,这世间当真是世事难全,总无完满。如是这样人生,皇上觉得如何?”
“既然世事如此,也不必太多纠结,权当无常,不可改变,只需接受便是。”
我笑笑,朝那夜与月相接的地方望去,视线已然恍惚。
“人世难全,如果注定如此,与其隐忍吞下,患得患失,倒不如换个角度,想想是否可以将那些无奈遗憾,减到最小,岂不是更好?”我转身,抬眼看他满脸淡漠神色:“皇上心里有事,切莫太过操劳。”
凤御煊撩眼看我,凤眸幽深,一如往常,似乎那双眼中所纳情绪太多,太深,已经化成一口装满漆黑深邃的黑洞,透着冷,和掩不住的忧伤。
“蓅姜告诉我,姚家若是不得用,又如何可用得华家?还是蓅姜心里已经有了心思,愿扶植胡家?”凤御煊眉目清泠,眼色似远天的寒星,漾漾灼目,刺人心扉。
我探目,嘴角弯弯:“若是华家出了一个华安庭,那华家也不再是父亲手中的那个华家了,皇上应该清楚蓅姜所言。其实扶植谁都无差别,但凡受到皇上重用之人,自然有他可取之处。
从平步青云一帆风顺,到大展宏图只手遮天,只要是皇上肯定给机会,相信每一个被扶植的家族,都会经历这个始终。的确,姚家是个反例,华家或许也是,但不排除,以后的张家、李家、赵家,就一定能免俗,而不会重蹈覆辙。
所以蓅姜认为,问题的关键并非出在某一个家族之上,而是在于如何将臣子与君主之间拉开一个无法逾越的安全距离,君为上,且至上,终是朝臣头顶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