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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天(89)

我淡淡一笑,另一只手覆上那只抓得我发疼的手,轻轻抚过,温声软语:“皇上错了,蓅姜是何等心思的人,轻重自然分得清楚。长生之痛,也是我心中最痛,您多少个不眠之夜,我不会比您少一分,只会更多。

如此境地,皇上若是真心疼惜蓅姜,真心愧疚长生,就请皇上早日达成愿望,摆脱只手撑天的结党,让蓅姜死去活来的值得,让痛失长生不会只是一场空戏,我便安慰了。”

凤御煊就似得到救命稻草一般,闻言,乍然睁眼,猛地扯了我手,我不防,随着力道倚了过去,伏在他胸口,撩眼而望,眼中幽寂一望无边,深的我心寒。

“蓅姜,我答应你,你所失去的这一切,我终会加倍补偿你。”他信誓旦旦,生怕我不相信,神色冷而坚毅,入我眼眸,似一张密网。

我嫣然一笑:“许人不疑,这个道理,蓅姜还是懂得的。”

手上力道渐慢放松,他缓缓闭眼,轻声道:“华安庭这次能突围,万万之幸,能侥幸从镇守落水的乌河大将图塔手里逃出一命,华南风也是尽了全力。十万大军,失之一半,落水一战,损三万人马。华安庭一条腿重伤,太医回来禀我,说是治愈尚可,恐日后留有遗症。”

我心一颤,手不停,掖了被角,接口问道:“太医的意思是说,以后哥哥会跛脚吗?”

他微微点头:“略有跛脚。”

我浅叹一口气,幽幽道:“皇上日后会委用一名跛脚的将军吗?”

“略微跛脚而已,不必担心。华安庭还需久练,等身子康复了,我还是要召回朝廷,先之我心腹,不可舍。”

等他睡下,我下了榻,出了房间换口气。福来恭顺站在门口,见我出来,俯身一拜:“娘娘,外面风冷,您还是进屋去休息吧,莫要病了身子。”

我笑笑:“福公公进去里间守着吧,外面太冷,谁站久了都不好。”

“谢娘娘恩赐。”

我收回眼,转身出了门,刚走出一步,身后又是轻微跟随的脚步声,我扭头,见福来跟着我,似乎准备一起出门。

“福公公,您有话要与本宫说吗?”

福来弯腰,轻声道:“娘娘可有功夫?奴才有几句话,请娘娘赏脸。”

外面冰天雪地一片,刺眼雪白,肃穆至极,我站在栏边,不自觉紧了紧裘袄领口,展目望向萧条莲池,空无一物,淡淡道:“公公有话可直说,无妨。”

“奴才只是一些肺腑之言,娘娘大人大量,听过便罢。”

我侧过脸,含笑道:“久闻福公公从皇上幼时就跟随左右,若是说这宫还有一人可算忠诚,本宫也只能想到公公你一人而已,说吧,本宫洗耳恭听。”

“娘娘昨日夜里去了蕊心宫外面的高亭了吧?”

我软笑:“宫里从未有秘密,这句话,本宫信了。”

福来急忙解释道:“娘娘误会了,昨日夜里,皇上处理完公事已是很晚,正准备去兰宸殿看望娘娘,刚好在半路碰见了。皇上不让老奴声张,于是娘娘并未有发现而已。

娘娘站在那亭里半个时辰,后来离开,皇上则是在旁边隔亭里站了一个半时辰,天快亮时方才回去。如何也不能放心,顺路去了兰宸殿,娘娘正在休息,后又忙了上朝的事,已是两夜未阖眼了。”

福来这一番话,我暗吃一惊,笑容清浅:“皇上一向喜欢长生,心里也如滴血难受,本宫明白。”

“奴才斗胆狂言,其实娘娘不明白。”

“哦?”我挑眉,等他下文。

“老奴跟随皇上十几年有余,几分心思还是猜得出的。娘娘望着蕊心宫黯然伤怀,皇上则是望着娘娘所处的高亭,不曾转眼半分。等到娘娘人都走了多时,皇上还是不肯回去歇着,不管老奴怎么劝慰,仍旧没有法子动容皇上。

像是亭中娘娘未去,像是皇上脚底生了根,老奴唯恐寒夜凉病,又不敢频繁催促,愁煞人也。”福来一番话语,叹气不停,宽眉紧蹙,深锁不解之愁。

“娘娘,后宫嫔妃无数,皇上当真对您别有情意,老奴不敢妄语,娘娘之聪慧,后宫无匹,这搬弄是非之语,老奴还是有自知之明,明知骗不得娘娘的。

如此一番坦言,也是希望娘娘真心谅解皇上,不要心里有结。皇上与娘娘之间,老奴看了也急,却束手无策。这次出了长公主过继的大事,皇上性格内隐,不愿多说,娘娘亦是剔透玲珑之心,言语金贵,这般可如何能说的通透,化解隔阂?皇上越发沉默,娘娘依旧笑语如常,这般,这般,可如何是好。老奴多嘴了,该死,该死。”

福来臃肿的身躯跪在地上,啜泣隐忍,俨然是无计可施,心急火燎,话说不清。

我俯身,伸手扶他肩膀:“福公公一番话,本宫听懂了,会仔细想想,公公放心。”

“娘娘,皇上的心结,拜求于您,老奴无能,劝不了皇上。”

“本宫心里清楚了,放心,皇上没事,你就照常侍候就是,无需太过担心。”

“多谢娘娘了,老奴退下了,天冷寒气,娘娘早些进去休息。”

我点点头,见他缓缓离开,心里很沉,压的有些喘不过气。这前后是因,一连串的意外,搅得我有些乱,心烦意燥,并不愿再深想。回去房间时,凤御煊还在睡,安详而美好,这样的男人,有太多背负,有时候,我也觉得,就算我们一起,那些沉重也非我能分担一分的。

我是如此孤单寂然,那他呢?人情是非,身不由己,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我转过身,走到书柜前,信手拎出一本,我如是熟悉,被我翻了无数次的《乐后传》。我无数次的思考一个问题,她为何能如此看透,如何能算的清楚自己的心,燕文寒秋的心,那传说中的皇兄又是何样的人物?寥寥几笔,诉说极少,一些野史,也说的惟妙惟肖,那样一个女子,上天入地,绝无仅有。

熟悉的内容,我几欲可通背,依旧不厌其烦,一页页翻看。

榻上的人睡不多久,翻了个身,我抬头去看,见他已经睁眼。

“醒了?”

他点点头,倦色稍有缓解。

“刘东,姜汤呈上来吧,皇上醒了。”

片刻,刘东进了门,我起身,端起瓷碗汤匙,慢慢走到榻前,笑意盈盈:“他日蓅姜生病之时,皇上喂我吃药,今日我来喂皇上吃药,可好?”

凤御煊目色一淡:“我没生病,缘何要吃药。”

“姜汤驱寒,不治病,倒是防病,少喝一点,暖暖身子。”

他撩眼,无谓道:“这福来愈发人老嘴松,到处搬弄是非。”

我不理,径直舀了一勺,吹了吹,用嘴唇试了温度,感觉不烫,轻轻伸手过去,送与他嘴边:“搬弄是非的可不是福公公,而是另有他人。”

凤御煊眼看着我,张嘴喝下姜汤,我一勺勺喂入,娓娓道来:“张允死了,死在池塘之中,吉嫔被皇后娘娘软禁,问出一些蹊跷,皇上您知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