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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天(98)

我亦软笑,点点头:“那蓅姜不为难姐姐了。对了,兰宸殿特做了三锦团,一来庆喜,二来也图个好兆头,正是每位都备了一分,请大家品尝。”

话说着,太监们纷纷端了盘上殿,人手一碟,玉盘晶莹,其中只有三个园子,小巧而精致。

“三锦团,一锦团圆,二锦康健,三锦幸福,寓意十分好,特此备了这道点心,也算是为了祈福于长生,大家赏脸品尝。”

我话音刚落,华瑞莹笑语:“宸妃这话说的极好,长生万福,得皇上与天地之福誉,一定康健满福。”

“的确如此,寓意十分不错,是个吉祥的兆头。”皇后姚氏慢言慢语道,云淡风轻。

我撤回眼光,看着元妃的脸色渐差,心里已有了细数。

“大家请用吧。”

大家各自端碟品尝,各有赞词,元妃端起碟子,脸色十分难看,踌躇半晌,方才下筷,捡起一个团子刚放入口中,只咬一半,还未等细嚼,急忙掩了口鼻,扭头转身。

后面侍候的宫女赶紧递过锦帕,元妃囫囵吐出口中物,又干呕不止。

我心冷笑,这架势,悬秘不言而喻,看你还哪里装模作样。

大家见元妃这般,无不是一愣,乍然心中有了约莫,各自脸上表情有异,犹是华瑞莹,那神色,似乎莫名而惊疑。

若是刘东看到的起居注里面记录无错,三月前元妃受恩宠一夜,便怀了身孕,那么如今光景,应是三月半有余。

后宫嫔妃若是葵水如期不至,无需等到三月,因着私下都打着生育皇嗣的心思,第一月若是没有来,那便一定会招太医入宫验脉。若是还有人怀孕三月却不得人知,便是太大的笑话,也是个无需言表的野心与欺瞒。

如是欺瞒,便必有隐人耳目的因由在。

再细细想来,一月不足前,哥哥落水围困,那时候,元妃身孕也足两个半月余,她能跟华瑞莹暗中提议过继长生,怕是心中也有盘算,生怕膝下无子的华瑞莹会窥视她身下的一儿半女,急急出了法子把长生过继了去。

如此一般,华瑞莹若是过继了长生,便再无膝下无子借口觊觎他人子女,便是元妃他日生育皇子,也安保她坐的稳当,天伦承欢。

思及此,我笑靥灿然,不禁暗忖,果然是个心劲儿颇多的女子,这般前后细密周旋,才能保证自己身处漩涡暗流,却岿然不倒,让人令人相瞧。

看来我起初觉得夺走长生,那是元妃一己私仇,如今所见,却是我可笑几分了。这般人物若是将来得了势,谁也别想安稳太平,皆被算于她心下,末路难逃。俗语真是一语中的,不叫的狗,才咬人。

“姐姐这是……”我蹙眉疑惑,看她脸色青白,应是极度不舒服。目光调转,望望同样疑惑的华瑞莹与姚氏,又重新看向元妃,大家沉默。

“快去请刘太医过来,看看元妃这究竟是怎么了?”姚氏遣了身边小太监,眉目安宁,倒是一派心安理得。

我伸手,递过一杯温水,软语道:“喝点吧,吐得久了对胃伤害极大,妹妹怀胎时日,也这般反应,虽是遭罪异常,却也深感幸福无比。”

元妃抬头看看我,心里也十分清楚,自知今日是如何也躲不过,接过水杯,镇定自若,道了句:“有劳妹妹了。”

至始至终,凤御煊的表情都是清泠淡薄,精明如他,怎能想不出这前后一番因果关联。我朝他笑笑,他看我,目色幽深,一如一缕幽光探入深井,只一现出极亮雪光,便刹然不见,心沉如石,念如极渊。

刘长和是姚氏身边之人,他来看脉,元妃的秘密便无所遁藏。只需片刻,刘长和收回手,转身跪倒在地,大呼:“恭喜皇上,元妃娘娘这是有了身孕,是喜脉。”

“刘太医下去吧,福来,赏他。”凤御煊没有喜悦表情,似乎无所喜悦。

锐目扫过台下一干嫔妃臣子,淡淡道:“今日三喜临门,朕举杯,先干为敬。”众人起身,附和一番,杯酒饮尽。

刚走到一边的刘长和突然调过身,又跪在地上,声色颇高:“皇上,元妃娘娘身孕虽已近四月,却异常虚弱,似乎血亏,这对皇嗣和娘娘的身子都有影响,微臣在想,是不是要给娘娘开些方子调养一番?请皇上准奏。”

这一番话,就似投石入静水,掀起波澜无数,层层荡漾铺开,可非一般影响。

我对面而坐的父亲,江震、江怀,脸色皆是如此难看,犹是江家,面上窘色破败如死灰。父亲朝我看来,眼色冰冷,说不出是愤怒还是诧异。

我浅笑,扫过他的脸,望向身前案上的酒杯,清浅品一口,遂继续吃我的三锦团。团圆,幸福,康健,我一个都不想落下,于我,也于长生。

半晌,听见大殿上回荡着凤御煊低沉的声音:“准奏。”

59.痴缠

册封新妃,时逢长女满月,半途又有怀胎消息,这一晚宴吃的在场之人,无不是百味杂陈,若纳尖石于心,坐立难安。

也许是元妃的身孕来的太过突然,抑或者太医当场验脉的结果却是怀胎近四月,总之,一时间,场上的气氛诡异,人在殿上,心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歌舞喧闹,愈显得高台之上静如子夜,人人注目,却似乎心不在焉,各有所思。

我一番无意点拨,皇后姚氏摸清了元妃的悬秘,父亲与华瑞莹也应该想清其中的纠结,元妃这等心思,摆了我一道,竟也耍了华家父女二人。

倒是让身为华家下臣的江震江怀,十分不自在。除了窘迫之情,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险谋计,他们不怕华家怒,只怕华家防。

我便是无事一身轻,却始终觉得有些别扭,一曲编钟演奏,是我最为喜爱。今日现下,如何也听不进去,悠扬轻脆的音乐,恍然从我耳边划过,一个闪神,落了无数节拍,断断续续,听得根外枯燥无趣。

戳穿元妃悬秘,却始终不能让我舒坦无虞,总觉心上压了大石,说是担得住,却很是吃力,沉得让人浑身不自在。

桌上杯酒斟满几次,我赏着钟曲,品酒,却是越喝越觉胸闷,心里乱作一团。

这便是女子之心?生在高门大户之内,嫁入王侯将相之家,阅尽的庞杂世事,人间情爱,哪得纯粹。富贵女子一生,从头到尾,经历自己人生,却始终要与他人,分享一个男人的一生。

人之自私贪欲,与生俱来,无关女子心怀宽广,或是贤淑德惠,心终究是小,装不下太多,于是只能忍,酸甜苦辣,纷繁复杂,藏在心里时久,便风干成恨。

我从不是心胸宽大之人,再多的世俗礼教,仍旧不能让我心甘情愿的站在他背后,与其它女子一并,永世抬头仰望他背影,雨露同享,恩爱共分。

帝王之路,注定一路踏尸山白骨前行,而成后这一路,也一定是腥风血雨披荆斩棘,谁挡在前面,只有死路一条。

几杯美酒下肚,确实感觉身体暖和许多,只是略有头晕。席散之时,凤御煊与皇后姚氏,终究是半字不提元妃,留下众人察言观色,先行离去。华瑞莹眼中有厉,狠狠看一眼元妃,也随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