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朕只想要GDP/笑死,谁还不是个SSR(745)+番外

只除了一个人。

许景亨。

终先帝一朝,他都没有上表请辞,连惺惺作态都没有,然而待到先帝丧仪结束,新帝登基,这位声名赫赫、可以堪称是本朝人臣第一人的老臣,却请求致仕了。

新帝真心实意的挽留他:“如今我刚刚登基,人心毕竟有些起伏,您不在朝中坐镇,上下怎么能够安心呢?”

年华流逝,许景亨如今也是白发苍苍,精神倒还算好,只是眉宇间萦绕着几分伤怀,几分疲惫。

他说:“我已经老了。”

新帝言辞恳切,推心置腹道:“父亲当初如何待您,我也会如何对待您的,您是定海神针,可不能在这时候抛下我一走了之啊!”

许景亨温和的看着她:“我知道,陛下言出必践,也知道陛下是诚心挽留,只是……我真的已经老啦!”

他手扶着膝盖,慢慢站起身来:“陛下很好,真的很好。”

许景亨站直身体,仿佛陷入到过往的回忆之中:“您年轻的时候,比先帝要清醒冷静的多,他那时候啊,可真是个王八蛋!”

这原本是极为僭越且大不敬的一句话,可是先帝在时他也这么说,先帝都不曾介意,后继之人又能说什么呢。

新帝有着短暂的无言,而许景亨却已经回过神来,神情萧瑟,很戚然的继续道:“可陛下您并不是他啊……”

他扶正头顶的官帽,如同世间任何一个寻常的老人一样,慢腾腾的走了出去:“朝中从来不乏能臣,我也不过是机缘造就罢了,您会有与您心意相通的大臣的,但是我啊,还是一心一意去做先帝的臣子吧!”

新帝起身,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当天晚上用饭的时候,心腹来禀:“许相叫人收拾行李,准备回南都了。”

新帝听罢默然良久,问了许景亨离开的具体时间,打算届时亲自去送他。

不知怎么,她心里有种感觉——许相,大概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

新帝心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哀伤,还有些莫名的孤独感。

从先帝驾崩那一日开始就有了苗头,然而这股情绪真正的萌发,却是在许景亨请辞之后。

恍惚间,新帝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先帝登基的那一年。

仿佛记得,因为要册立自己为王的事情,在朝野和民间都引起了不小的争议呢。

那时候,先帝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新帝忽然间有些羡慕起先帝来——他有许景亨,一个足够可靠,且可以与他谈论家国大事的人。

新帝往内宫之中去寻阳平公主——不,现在该称呼她阳平长公主了。

从前在南都的时候,她作为非李氏出身的女子,却打理着李家内宅中的一干事项,待到先帝称帝之后,便开始学习着主持尚宫局和殿中省的部分公务,她做得还不错。

前些年贵太妃还会找她,悄悄说:“你同明仙要好,倒是也劝劝她呀,年纪到了,还是要成家的……”

过了两年贵太妃便不再劝了,因为皇太女自己都没有成家,这期间或许有个人亦或者政治上的不同考量,但是再去找她做说客,便有些不合适了。

新帝没有劝说过阳平长公主,同样,阳平长公主也没有劝说过她,姐妹二人维持着相当的默契,或许,这本身就是两人多年来亲密无间的一大原因。

新帝寻到了正在殿中省处理公文的阳平长公主,摆摆手遣退侍从们,问了出来:“姐姐,你觉得我百年之后,谁更适合来接替我的位置呢?”

阳平长公主闻言头都没抬:“被许相的请辞刺激到了吗?只是我不是许相,你也不是先帝。”

新帝微微一怔。

阳平长公主则在这时候抬起头来,一向温柔恬静的面容,少见的显露出几分厉色:“拿出你为储君时大刀阔斧改革旧制的锐气来——难道你是在等我去替你寻一面镜子来,叫你好好看一看你现在的神情吗?!”

新帝深吸口气,用力的揉了揉脸,振作起来的同时,又很坦率的告诉她:“我现在其实有些担忧,因为我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是不是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阳平长公主的神色显而易见的温和下来:“你还记得你最初的志向吗?”

新帝点头道:“记得。”

阳平长公主又问道:“你有没有实现它呢?”

新帝稍显迟疑的摇了摇头。

阳平长公主见状,又问:“那么,你是一直都在原地踏步,还是已经朝着最终的目的地走出很远了呢?”

新帝眉宇间的郁色消失了。

自信与锋芒重新回到了她的眼睛里。

“虽然没有达成最终的目标,但是我想,这些年我还是做的不错的。”

阳平长公主莞尔一笑:“那就足够了,不是吗?”

两人的肩膀几乎同时松了下去。

短暂的沉默与寂静之后,阳平长公主声音略带着颤抖的开口:“我其实有点害怕,父亲大行之后,母亲的身体也不太好了,十弟在母亲面前玩闹,希望她能够高兴一点,昨天到我面前来,忽然间就哭了,他问我,母亲会不会也像父亲那样,一觉睡醒,便离开了……”

新帝由是愈发感悟到生死的无常。

她想,现在的自己,的确更需要一些果决和勇气。

当初并不觉得,再去回想当年先帝一锤定音的时候,那是何等的气魄啊!

因着先帝大行,在外奔波的皇室成员悉数还京,对于李氏来说,也算是一场稍显悲哀的齐聚了。

阳平长公主向新帝提议:“叫大家进宫来聚一聚,带上孩子们——如同当年先帝悉心栽培我们一样……”

说到此处,她不由得顿住,转过脸去,潸然泪下。

归根结底,先帝与她又算什么关系呢?

即便是他与母亲没有产生感情的时候,对待她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养女,也足够宽厚慈悲了。

阳平长公主生在季家那样嫡庶分明的人家,也亲眼见到了长嫂钱梅吉艰难经营婚姻的不易——人人都说她高嫁改变了钱氏一族的命运,但是谁又能真的面面俱到的跟一个愚蠢的人生活上几十年?

即便曾经夫妻恩爱如八哥和蒋氏嫂嫂,后来不也是相对陌路了吗?

在此之外,李氏公主们的婚姻都颇顺遂,可饶是如此,也难免会有夫妻二人磕磕碰碰的时候。

所以阳平长公主想,还是一个人好。

清净,也安宁。

在宫里陪着父亲和母亲,照顾底下一双年幼的弟妹,如今也还有小六作伴。

等死去之后,就埋在母亲坟茔的旁边,长久的陪伴着她。

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

……

时光荏苒,从前住在石头巷子里的钱家大姑娘,这时候也已经有了孙辈儿,较之年轻时候的风风火火,这会儿她明显的柔和了很多。

底下的使女过来送信,说:“宫里边设宴,说是请您带着家里的孩子们一起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