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武官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面沉如铁,当下大手一挥:“带走!”
一群士卒涌上前去,动作麻利的将沂王锁拿住,直接扭送进了官署。
沂王不想叫骂不止,因为他觉得这样有失身份,当朝皇子的身份。
可若是一声不吭,就这么像是一个最低贱的犯人一样被这群贱民押解着进了本地官府,一路上承受着无数人的围观和打量乃至于戏谑的的眼神,之于他的自尊心来说,实在不能不说是一个极为致命的打击。
沂王挨了一巴掌的那边脸,仿佛也火辣辣的烫了起来。
好在在他因为羞恼和愤怒而晕厥亦或者彻底爆发之前,他终于来到了官署之内,这群人想要带他去的地方。
仿佛……是个胥吏们办文书的地方?
沂王震怒之余,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清了清嗓子,正待沉着脸开口,眼皮忽然间跳了一下。
因为他在房间的另一角,见到了他的几个侍从。
视线触碰到一起的时候,双方都怔住了,继而很快又有了波动。
沂王的目光是雀跃欢喜的,那几人的目光是灰败颓然的。
沂王的心脏猛地沉了下去,不祥之感疯狂的开始上涌。
因为这几人在这儿,看起来也像是接受了本地官署的安排,这说明……他们大概率是知道自己身份的。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选择了最粗暴无礼的态度来对待自己……
坐在书案后的胥吏对那几人还算客气,递了什么东西过去:“路引和告身都已经筹备妥当,几位且回京去吧,无谓在这儿多耽搁时间了。”
那几人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胡乱的拱了拱手,道了句谢,便一处蜡黄着脸往门外去。
沂王想要叫住他们:“小郑……”
被他唤作小郑的年轻侍卫的背影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留下一句“您也善自珍重,好自为之”,便匆匆离去。
有人在背后退了他一把,沂王踉跄几步,到了书案前。
低头一看,便见那胥吏手里正拿着自己保存在几个侍卫手里的名帖和路引,那天下独一份的深沉黄色,是天家独占的色泽。
沂王眼见着那胥吏将那两份文书撕成两半,然后是四半,八半,最后在火炉里安息。
他惊住了,一时之间,竟然连话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敢……
胥吏双手递了一份名籍过来,沂王浑然忘了伸手去接,胥吏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如是过了好一会儿,沂王才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似的打个冷战,一低头,见到了名籍上的内容。
那名字的确是他的,祖籍和年龄都对,只是身份却成了白身。
不不不,这都是不要紧的。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那全天下凤毛麟角一般稀少的,独属于皇室的身份去了哪里?!
只看这份名籍,谁能知道他乃是天子之子,当今沂王?!
他想要发问,然而压根没等到他开口,便有人将他想要的答案送到了面前。
来自宫廷的内侍抖开了如假包换的天子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你这蔑视君父的杂种不配当老子的儿子,滚出去自生自灭吧!”
“钦此。”
沂王艰难的动了动嘴唇。
这圣旨的内容跟语气……不像假的。
第374章 你们恋爱脑是真难杀啊4
正如同沂王现在眼前发黑一样,宁嘉长公主也正觉天塌地陷,两眼发直。
她近来接连遭逢噩耗,先是被害小产,然后又是丈夫亡故,虽然也恼怒于丈夫居然会因为一个害了他们亲生骨肉的女人而丧了命,可是……
可是人都死了,姑且就原谅他吧!
她没能给驸马留下一儿半女,实在有些对不住他,但好在驸马尚且有一根独苗,把这孩子视如己出,好好的抚育长大,也算是对得起二人夫妻一场了。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皇兄他居然如此绝情,不肯帮扶自己死了丈夫的可怜妹妹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把她赶回老家去?!
宁嘉长公主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只是压根都没等她哭出来,宫里来的女官就不好意思的笑着撸起了袖子:“对不住了长公主殿下!”
宁嘉长公主:“?”
旁边人赶忙提醒同事:“你说错了,这会儿已经不能叫长公主了,这位跟沂王一样,都已经被除名了。”
宁嘉长公主:“!”
她都没回过神来呢,迎头就挨了几十个嘴巴,本来就是个娇气人,这下子是真的软成泥了。
尚宫苦这群癫人久矣,碍于身份不好亲自去扇几耳光,却也交待下去,能撵走就赶紧给撵走——这可不是她自作主张,皇爷也是这个意思!
当天就把人打包发走了。
宁嘉长公主倒是还惦记着自己的养子,怕他跟着自己受苦,便想着送到驸马的父母处去,看管她的人稍显怜悯的看着她:“好叫你知道,驸马家里边已经被皇太子殿下下令问罪,这会儿把孩子送去,估摸着还能赶得上一起流放。”
宁嘉长公主听罢,不由得红了眼眶。
看管她的嬷嬷倒是有点可怜这个孩子,大人作孽,关一个小东西什么事儿呢:“皇爷不至于要他性命,也懒得搭理他,不妨就近找个好人家收养,也算是你给了他一条活路。”
不然真要是跟着宁嘉长公主一路南下,能不能养活且还另说,就算是真的养活了,又能有什么出路?
跟着被废黜之后赶出京城的长公主看顾皇家祖宅时候养大的驸马外室的孩子……
这buff都要叠成甲了!
宁嘉长公主却是不肯,眼含热泪,神情坚毅:“这是我的儿子,我已经承诺过要把他抚养长大,怎么能言而无信?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知道,你就是见不得我们母子二人安生!”
嬷嬷:“……”
真是东郭先生和狼,吕洞宾和狗,宁嘉长公主和我啊!
怪不得皇爷跟皇太子都烦你呢!
再管你俩死活,我就是狗!
尊重,祝福,锁死!
……
几辆简陋的马车颠簸着南下,宁嘉长公主还没出京城呢,人就麻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缠人啊,吃了睡,睡了吃,醒的时候要人抱,不然就大哭大闹……
她本就体弱,又刚挨完打,身体和精力都撑不住一个一岁多的孩子闹腾,于是马上理直气壮的向嬷嬷求助。
“你别光坐着,也帮我顾看一下他啊!”
马车里没别人,嬷嬷“啪”一下先甩了她一个嘴巴子:“还当自己是长公主呢?敢这么颐指气使的跟我说话!我看你是欠抽!”
又站在宁嘉长公主的逻辑高地上对她进行PUA:“你不是说这是你的孩子,你是他的母亲吗?怎么,就是哭闹一会儿,你就应付不了了?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也根本没把自己做出的承诺当回事!”
要论唇舌,宫廷内千锤百炼的打工人可比养尊处优的长公主强多了:“就你这个德行,怪不得驸马不喜欢你,皇爷跟皇太子也厌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