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自己实在忍无可忍,就凶神恶煞的对他说:“赵永陵,别老叫我小容,我姓容名辞字雅廉,你总这样叫我,跟叫那三岁孩童有什么区别?”
而他竟插着腰吐着舌头,理直气壮地道:“这可是个好名字啊!你想啊,现在我叫你小容,等你长大了我叫你大容,老了就叫老容,待日后你娶了媳妇她叫你死容,有了儿子叫你容爹爹,有了女儿叫你容容爹,哇,不管是啥容,都这么可爱,我怎么可以放弃叫你小容呢?”
容辞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冲上刑台,推开刽子手,他当时迷乱着想着,阿陵现在很冷很冷,他需要温暖。
所以,下意识的伸掌,搭肩,想要通过真气将自己全身的温暖传达给他。
下一刻,听到了那声清淡如丝的两个字——小容。
然后,源源不绝传送的内力在这一瞬间停了下来,与此同时,眼前疯狂抖动的人也静了下来。
容辞浑身被洒溅的鲜血淋得湿透,从头发到鞋子,滴滴答答的滴着血。
他一动不动的站着,睁着空洞的双眼,目睹的眼前赵永陵的惨状。
一直一直的,保持着这种姿态,仿若死了一般。这期间,好像有人上前来对自己说话,有人试图拉走自己,有人在耳边哭着喊着什么。
好像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他。
容辞蹙起眉头。真奇怪,那些人为什么要来烦他?
阿陵现在很累,很需要自己陪着呢,你们为什么说话这么大声,这样会打扰他休息啊。
容辞有些慌张的松开刀柄,急急忙忙的蹲在赵永陵的跟前,歪着头,看着他的脸。
啊,还好,他没有被吵醒,睡得很安静。
容辞松了口气,又不太满意的蹙起眉,言语却极温雅,“你怎么睡觉也要握着拳头啊,又梦到和云水打架了?”
说到这里便俯身,很小心的扳开赵永陵的右手,却突然僵住身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声嚎叫凄厉悲凉,他瑟瑟发抖,犹如厉鬼上身,双瞳近乎空白的混沌,仿佛随时会灰飞烟灭一般。
那鲜血淋漓的掌心之中,握着的竟是一块翠玉,而那玉眼所系着的,是一根红绳做成的流苏。
这是一个挚友曾经赠给他的护身符,想是他临刑前紧紧的握住了这块玉,到死也不愿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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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局:醉峰奇斋
好像晕晕乎乎的,但又能模模糊糊听到旁边有人对话。
有的叽里呱啦,有的冷冷冰冰。
眼皮很重很重,根本抬不起来。
有个人在耳边长吁短叹,唉了一声,未几,又唉了一声。
“三师兄到底要睡多久啊?会不会就这样一直睡啊睡啊睡到海枯石烂,等到山崩地裂星转斗移无数年以后,人们看到一张床上的白骨森森,仍然保持着这种姿势……”
“闭嘴。”
“喂喂喂,大师兄你凭什么要叫我闭嘴啊,治病的大夫是二师兄,他都没发话呢……啊啊啊……干什么……”
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古井无波,“你安心诊断吧,我把他领走了。”
“有劳大师兄了。”如沐春风的笑。
半晌,有人隐约细如游丝的一句,“也差不多该醒了。”
后面的话听不甚清了,亦或是根本没人说话,接踵而来的又是迷迷糊糊的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慢慢恢复,感觉到身上柔软温暖的棉絮,缓缓的睁开了眼。
阳光耀得帷幕明晃晃的,思维进入一段短暂的空白,然后,倏然瞪大了眼,坐起了身。
赵永陵不明白他为什么还可以睁开眼,坐起身,他有些恍惚的在自己眼前挥了挥手掌,迷茫的想着,他不是死了么?莫非这是梦境?可是,一个死人又怎会有梦?
他揭开床前纱幕,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较为宽敞的内屋,两面皆是雕花梨木长窗,窗边挂着七彩琉璃风铃,叮叮当当,光彩明亮。
靠着床边的四仙桌样式有些拙朴,材质却是黄梨木,搭着四个圆凳,颇为雅致。桌上有几道精致小菜,酒杯三三两两摆放,花瓶上分别插着菊花、木槿、茶花、水仙——均是四季独有。
靠窗的几案上摆着茶具,小炉烹水,微微作响,给屋内平添几分湿润暖意。
窗边的长椅上横躺一人,一身雪白长衫,脸上盖着一本残破书卷用来挡光,他显然是睡着了。
赵永陵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石化了。
这到底是怎样?阴曹地府还分配给游魂房间吗?
啪啦一声,炉盖被烧开的水炸开了锅,长椅上的人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匆匆忙忙跑去关火,自顾自的泡了满满一壶茶,悠悠然喝了起来。
赵永陵静坐在床打量着那人,长发披散宽袍不束的扮相的确很是怪异,可俊朗的相貌以及健康的肤色怎么看怎么不像鬼魂,犹豫半晌,他开口道:“这位兄台……”
那白衫人抬起头来,诧异的眨了眨眼,忽然“诶”了一声,飞快的凑到赵永陵跟前,“老三,你醒啦!”
赵永陵疑惑的看着他,“啊?”
那白衫人这才恍然大悟,拍拍自己额头,“忘了你不太了解情况,那什么,我简单的给你介绍一下……”
他浅浅的笑了起来,“我叫南风,南方的南,风风雨雨的风。”
赵永陵仍是一头雾水,“什么?”
南风轻咳一声,“曾经是个神仙……”
“……”
南风远目,“今后是你的师父。”
“……”赵永陵完全无视他的话,“请问这是……地府?”
“我说,”南风额间青筋跳了跳,“小阎王那儿有这么好的居住环境?有这么自然清新的阳光?你该不会是腰斩把脑袋也给斩残了吧。”
看着对方骤然的瞪大的双眼,南风发觉自己说过了火,挠了挠头,“呃,抱歉……”
赵永陵的脸色一下子煞白,猛然忆起的极刑之苦、丧亲之痛在他心口猝不及防的划开一道裂缝,他伸手摸了摸腰部,半点疼痛感也没有,掌心的温度、清晰的触觉让他觉得周围的一切都真实的毋庸置疑,他沉默良久,慢慢问道:“这是哪?我是死是活?”
“这是醉峰,”南风搬了张圆凳到床前,坐下揉了揉发,“你本已死了,我救了你的魂魄,”顿了一顿,指了指枕边的铜镜,“我说过了,我曾经是个神仙。”
赵永陵举起镜子,仔细端详着镜中匪夷所思的画面。
这是一张很陌生的面孔。
眉目俊俏,肤色白皙,五官看起来格外鲜明爽朗,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与自己本龄相差无几。
“只需找到合适的肉体,就可以让你活回来。” 南风从身后掏出把草编扇挥了挥,颇有得意之色,“你这躯壳为师寻了许久,不知你可否满意?”
赵永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算你是神仙,岂可这样随意的操纵人的生死?世上死去的人千千万万,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