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肋骨/就像海洋原谅了鱼(39)

很强烈的戾气,夏晴感觉得到,可她依旧躺在那儿,只懒懒地睁开了眼睛:“说吧,我听着呢。”

“我不想说第二遍。”

夏晴抬眼,仰视着男人,深锁的眉头,细长的眸子颜色极深,阴暗得让人有些哆嗦。她缓缓地坐起来,蹙起眉来,却被男人一把拉了起来。她仰头,百无聊赖地看着他。

他捏着她的手臂,几乎咬牙切齿:“你想要我怎么样证明,你才肯信我的认真?”

他当真问她,她却又不知该如何答,或许连她自己的心里都没有一个满意的答案。她迟迟不答,男人的怒气便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良久,韩子卿收敛了怒意,缓慢地叹了一口气,他说:“夏晴,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在夏晴的印象里,男人是从来没有无所侍从的时候的,他总能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帖。生意场上如此,情场上也是如此,就像他出去沾花惹草,总是能片叶不沾身的。连同生活,他也能打理得妥妥当当,有条不紊,委实让夏晴自惭形秽。

夏晴绕了绕手指,开口:“子卿,我只是害怕。因为失去了太多,所以甚至害怕拥有。你的隐瞒加剧了这个害怕,怕我到头来还是会失去。”

“爱一个人有多危险,我不比你少一分明白。”韩子卿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道:“你提到过许一馨,她是我第一次真正爱上的女孩子。那时候我22岁,在英国TREO任命,而她是刚毕业不久的实习生。即便已经接触商场好几年,但对于怦然心动的爱情,还是很陌生。我追她,追了半年,甚至为了她学会打点生活,我们在一起了。可故事的结局,是她为了帮自己嗜赌如命的母亲还债,串通敌对公司卷走了我的钱。”

“我心疼的不是那些钱,是她的背叛和不信任。因此我以为我不会再去相信爱情,因为它太毒太伤。” 捧着她的脸颊,额头相抵,慢慢地说:“在我的眼里,你和其他人是分开来的,不一样的存在。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所以你是那个分享了我所有阴暗面的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深陷弥足是我的过错。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的自私,那些许一馨带来的负面的东西,愤世、弃世,我不想一个人承受。”

“我推开你,伤害你,或许只是想证明在自己心里,你到底是怎样的意义。直到四年前那个晚上,我仍旧以为我可以没有你。但当时隔一年,你再来找我……”

“夏晴,那一刻我看见你,亚麻色利落的短发,蝙蝠袖修身长牛仔裤,一双高跟鞋,你的表情有些局促,但眼神里却是坚定……你那时候每一个动作我都记得清楚,我甚至好像听到内心有个声音在说,韩子卿,就是这个人了,就是这个人。”

说到此处,男人竟然自嘲般地笑开:“这煽情的话可真是慎人,你大概不会信……”

“那……是真的么?”夏晴有些诺诺地问,心底的感情翻涌得厉害。

“我不想再多说让你觉得廉价的话。但只要我说的,就是真的。”

“这来的太快……我不知道该如何接受。”

“那要不要我发誓,像电视剧里那种毒誓,什么天打雷劈的。”韩子卿见女人局促又犹豫地模样,笑得很开,破天荒地露出那排光洁整齐的牙齿,连眼神里都透着浓浓的笑意。他很少能在夏晴脸上一次看到那么多生动真实的表情。

夏晴被他这一笑晃了眼,几乎辨不清南北东西,她撇了撇嘴:“先前一本正经,现在又那么开心,真不知道你虚实,我看是酒喝多了。”她心里急乱,像是许多年固有的东西突然被推翻,还未来得及清理,显得很是狼狈。

韩子卿这一次没再逼她,她需要空间,去思考他晚上对她说过的话。他在她脸颊边印了一个吻,轻柔而带有安抚的色彩。

“谈话到此为止。你先睡吧,晚安。”

语罢,他转身像是要出门。夏晴脱口而出:“你去哪?”

“回去帮子峰送送客。”

待男人走后,夏晴才突然明白过来,今日设宴,不单单是以韩子峰的名义,而是他们两兄弟。韩子卿向来顾礼数,滴水不漏,今日竟然先带着她离场了……

夜深人静,夏晴躺在酒店陌生的床上,辗转反侧。索性就披了衣衫站在落地窗前,外头是S市仿佛永不落幕的华灯午夜,江海渡轮,连接着的两岸皆是高楼鳞次栉比,几乎每一栋楼在夜色里都披上华光。望景良久了,突然被手机短信铃声惊醒,打开一看竟是韩子卿发来的“晴,今晚夜景不错。”

她疑惑地复又望向窗外,江对岸的一栋楼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惊讶地眯起眼睛仔细端详,这才确定自己不是眼花。那栋楼闪亮的灯光分明拼凑出几个意大利文“ Ti amo,Qing.”意为“我爱你,晴”。

夏晴微微张嘴,诧异地无以复加,哭笑不得。

如果换做平日,她一定不会对此有半点关于出自韩子卿之手的念想。男人品味向来不俗,对于随大流的浪漫从骨子里便是不屑的,外加之不爱当人茶余饭后的话题,处事常常低调。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日韩子卿当着如此多的人向她求婚让她如此震撼,撼得绝不是这样的排场,而是他一反常态的高调。

夏晴看着那幕墙上的字,这还真是俗得可以,可转念一想却隐隐觉得似韩子卿的风格。称谓用的是Qing,而非全名。旁人大都不知晓这“晴”所指,但这个词本身就已经包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暧昧,像是一个秘符。

或许真的有哪一个女人不消瘦男人的蜜语甜言和千金一掷,但夏晴自知虽已洗练成精,但心底对这般行径的抵抗力着实还不到火候。对于像韩子卿这样的人,扔银子换夜幕里这一句表白固然简单,但他肯去做这样俗烂的事情本身才是戳中夏晴软肋。

抬手抚着额角,她良久轻轻笑出了声。

他的攻势不愧是快、狠、准。到底,到底,她还是差他一截。

往事一件件从眼前过,现实的华彩景色就此模糊。这些年来,她其实一直不愿承认和刻意忽视的,也慢慢重塑了轮廓。抱怨的人生未免太过低迷,如若要感恩,这些年来,韩子卿当排在首位。

她最初郁郁寡欢,迷茫无错,是他牵着她走出最低谷,固然有过残忍,但若没他,她或许都不能昂首回到东区。Summer创立之初,亦是他在她身后作推手,从品牌的建立到销售扩张,没有他力挽狂澜,只知纸上谈兵的自己要独自面对又得多增多少艰辛。而这两年,她每每病痛抑或是酒醉,照料她的人也始终是他,甚至两人同住后,生活起居也皆是男人包办。

她总以为是韩子卿欠着她的,可现如今客观地想来,却又像是反过来的。转身从酒架上去下酒,夏晴给自己倒上一杯。这酸涩略带甘甜的味道竟有些陌生,也是,从那一次病倒后,已经好些个月没碰这东西了。脑海里突然闪过病醒时所瞧见的男人的睡颜,他当时就在她身侧,宁静而带着些许疲倦,睁开眼的时候眼底的欣喜就在她眼前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