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金玉暖(16)

谢明岚摇了摇头,“臣只是略懂,与陇西王不可相提并论。”

“我不信他八国的语言都精通,最多也就是略懂罢了。”

我当做没听见霓裳的话,专心地喝果酒,看表演。

李悠不知何时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先向左右见礼,然后轻声有礼地问我,“公主,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太子说你精通八国的语言,老八不相信。”

李悠竟然点头,“不相信是对的。”

“喂!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亏我以为你真的这么神。”

李悠淡淡地吃菜,喝酒,“臣只是个凡人,不是神。”

我们说话间,郑德海站到主座边上,高声喊道,“皇上,皇后驾到!”

所有人都站起来见礼,歌舞也暂时停了下来。

父皇和母后慢慢地在主座上坐下来,免了众人的礼。

父皇大声说,“今日宴请诸位,一来是迎各国使臣进京朝贡,二来是向诸位正式引荐皇室的新成员,驸马李悠。”

父皇抬手向我们这边,李悠站了起来,向四周行礼。

“陇西李悠,见过诸位大人。”

刚才我们坐着的时候,就有很多人朝我们这里看。这下听到父皇的介绍,更是议论声四起。

我舅舅王悦说,“驸马真是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哪。”

几个大臣纷纷善意地附和。

我却看到对面席上的霍勇和霍羽一脸的嘲讽和不屑。

“你坐吧。”父皇慈祥地对李悠说。

“谢陛下。”李悠敛衽坐下,举止大方得体,没有失礼之处。

我心里不由得欢喜。

宴席开始,宫女轮番把酒菜端上来。

霓裳不知为什么,老朝我们这边看。我被她看得不耐烦,刚要开口说话,李悠却在底下拉住我的手,轻声说,“八公主无非是想看臣出丑,臣不遂她的愿就好了。今天这么重大的场合,还有外国使臣在场,公主还是乖乖地坐着就好。免得到时又被弹劾。”

他说了什么,我没有在意,我的注意力全在他的手上。

他他,他居然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我面红耳赤地偷偷瞟他,他面上如常,与太子自如地交谈。

王明珠突然问,“驸马的额头是不是受了伤?”

我白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悠淡淡地说,“昨夜回家不小心撞了一下,不碍事。谢谢太子妃的关心。”

王明珠看我一眼,“六公主平素里是任性胡为了些,若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驸马多多包容。”

李悠抬手道,“应该的。”

我冷哼了一声。听王明珠那口气,好像怀疑李悠的伤是我弄出来的?李悠不否认,好像还默认了?!

一旁的太子说,“看今夜这架势,可是要跳秦王破阵乐?”

我看了一眼广场上的布置。乐工百人,又有很多持戟披甲的人在外围跑来跑去,应该是秦王破阵乐无疑。

霓裳说,“这是我向父皇提议的。那剑舞由我来跳!”

太子拍了两下手,“很久不见霓裳跳舞,一出手就是秦王破阵乐,果然不凡。”

霓裳高兴地站起来,“那我去准备了!”

酒席到了一半,父皇压了压手,四周都安静下来。

“今四方来贺,我朝为示隆重,特奉上秦王破阵乐一曲,请诸位欣赏。”

父皇的话音刚落,外邦的使臣就操着生硬的强调纷纷叫好。

秦王破阵乐是武乐中的翘楚,发扬蹈厉,声韵慷慨,闻名遐迩。

父皇看向我们这边,“明岚,你也来露两手。”

“是。”

谢明岚翩然离席,向乐工们所在的方向行去。

整个广场安静极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谢明岚的身上。

只见他自乐工手里接过鼓槌,仰头重重地击向鼓面。鼓声由缓至急,而后连成嘹亮激烈的节奏,就像军营里点兵的军鼓。

编钟与铜锣相和。乐声凛然,磅礴大气。

“好!”场上众人纷纷拍手称赞,父皇和母后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谢明岚的衣袍被晚风吹带起来,竟然有了战场上的万千豪气。他回头看了乐工们一眼,顿时鼓乐齐鸣,声音振聋发聩,好像激烈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场。紧接着,折戟披甲的勇士们按阵列涌进了广场。

我并非没有见过秦王破阵乐,但此刻仍被这“声震百里,气荡山谷”的乐舞所震撼。谢明岚站于乐工之首,持着笛子,翩翩而立,像无数次出现在我的少女梦中的样子。

接着,所有的伴奏都弱了下去,只有笛声和钟鼓的声音,然后一个身著盔甲的娇小勇士俯身冲进场来。

她持剑而舞,与谢明岚领首的乐声相应和。

一乐一舞,相得益彰,又浑然一体。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霓裳的剑舞,柔中带刚,刚中化柔,把武乐的精髓展现得淋漓尽致。

此刻,她已经不是公主,而是竭力地演绎着秦王。这个战功卓著的一代帝王。

霓裳的舞让人赏心悦目,连我身边的李悠都忍不住随着众人为她叫好。

我以为这个就是霓裳要跳秦王破阵乐的意图。可当她忽然舞到我们面前,俯身邀舞的时候,我才猛然发现,前面的十几年,我有多小看这个妹妹。

从小我就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她很清楚。

李悠来自北地,不善乐舞,她也知道。

她来邀舞,按赤京的规矩是不得不出。但只要我们两个根本不会跳舞的人出去,结局必定是贻笑大方。

在庞大的乐声中,霓裳抬起头来看我,脸上带着礼节性的微笑,那笑却让我凉到心里去。

霍勇说,“怎么,六公主和驸马是不应舞么?”

“爹,六公主和北边来的驸马哪会跳舞啊。”霍羽懒懒地说。听到他说话的大臣们纷纷哄笑起来。

我恼怒地看向太子,太子看向父皇,父皇看向母后。一时之间,没有人出来缓和局面。

外国使臣都好奇地往我们这里看。忽然,那个龟兹使臣站起来,对着李悠大声吆喝了几句。紧接着,突厥的使臣也站起来,挥手说着突厥语,那意思好像是要让李悠上场跳舞。

然后不知怎么的,好几国的使臣都站了起来,各自说着自己国家的语言,好像都在让李悠上场。

场面又变得乱哄哄的。

李悠摆了摆手,站起来向他们鞠躬。

那突厥的使臣急了,几步冲过来,扯着李悠就把他往舞队里面拉。

李悠无辜地看向我,我绝望地避开他的目光。

驸马,对不起,不是我不救你,是我救不了你。

我听见那突厥使臣很生硬地说,“乐!乐!”

然后,乐声再次响起来了。

我等对面霍党们的哄笑声,我等霓裳的嘲笑声,我等王明珠的嘲讽。可是没有,整个广场随着音乐的响起,而越发地安静,安静到好像只剩下音乐和跳舞的声音。

上一篇: 绯梦七离音 下一篇: 初唐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