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进去了。我们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两个人都有点儿不自然。姐夫要是不领小贝出去就好了,多一个人到底气氛随意些。我装作很随便的样子坐下来,却不知如何开口。他咳了一声。
“你们男生一般都对军事、政治、体育这一类话题比较感兴趣。是吧。”他一咳嗽,倒咳嗽出我的一句话。
我说完这句话,微笑着打量了他一眼。鼻子挺棱的,眼睛不太大,倒也不算小,很精神的那种。没办法,我看人总是先把五官分开来看,每部分看完了才能自然的把它们组合起来进行综合分析,做出综合评价。
“差不多。就我个人来说,我更喜欢体育和绘画。”他一说话,嘴大的特征就暴露无遗,给人很深刻的印象。我忽然觉得这种大嘴接吻一定不错。
“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我问。
“就和诗人艾青的名字一样,不过得读艾(义)青。”
“艾青,艾(义)青。”我笑了一下说,“我还以为是轶事的轶呢。”
“你怎么会以为是轶事的轶呢?”他偏着头问我。
“轶是超群的意思。”
“你喜欢超群的男孩子?”
“不,我喜欢与众不同的男孩子,那样我容易一眼就认出他。”
艾青笑起来说:“那我太普通了,我总是和别人见至少十次面才能给人留下印象。”
“我更惨,一张大众化的脸,常常给人留不下印象。上了三年大学,就没有一个男生肯屈就追一下我,真的很没面子。”
“你挺有趣。我不相信没有男生愿意和你做朋友。大学里男生不谈恋爱还让人相信,女生不谈恋爱的倒是少见。”
“我也不想当少见的那一个,可是没人追有什么办法。换个话题吧,这个话题让人太没面子。”
他又笑了一下,问我:“你觉得大学生活怎么样。”
“我上的大学特没个性,像一个陈旧知识的加工厂。你知道我们用的课本是什么年代的吗?说出来吓死你。这样的加工厂你能指望它什么。有些年轻的男老师就像得了感情饥渴症,只管在年轻的女学生里寻找可以发展成未来夫人的对象;还有的凭着手里所谓的成果要官、要房、要车,把做学问当成扣门砖;自以为英俊潇洒的就拚命的想当成龙快婿。总之,非常有趣。年轻的女老师里倒有一个厉害的,真的很厉害。还有那些老教授,真真可怜,熬啊熬啊,就熬成那副样子了,没有一点儿学术见地,也一样的不思进取。可是我们学校的创始人有多厉害你知道吗,如果他老人家在世,肯定会气死的,我有时想,他老人家也可能正在九泉之下坐着生闷气也未可知。你觉得在这样的加工厂里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看了他两眼也没说话,就继续研究他的五官。整个一张脸算不上英俊,但还可以,可面部不知怎么总给我一种孤傲夸张的感觉。一个很不错的嘴大大的男孩儿。
“你认为大学像加工厂吗?你怎么会这样看。”他看着我问。
“我不敢说全部是,但我上的大学绝对是。我应该再修饰一下,大学是一个不断产生出废品的知识加工厂。”
他叹了口气说:“可我们都被称为天之骄子,你不觉得骄傲吗?”
“我不觉得骄傲。”我说,我不想掩饰自己的看法。
“是吗。也对,不过多上了几年学而已,的确没什么骄傲的。”他说的有点像自言自语。
“你在哪上的大学。也许你上的大学比较好,让你和我的感觉截然相反。”我说。
“在重庆,一个很热很潮湿的地方。我可能比你幸运,我们学校的学术氛围还是比较浓的。我对我的大学生活挺满意。”他看着我说。
“很羡慕你。”我说。
“怎么说呢?大学其实是个很复杂很现实的地方,太理想主义了以为大学真是象牙塔自然会很失落。”
我忽然想他大约早研究完我的五官了,男生更注意女朋友的外貌,这和他们的虚荣心有关,而女孩子更实际一点儿,她们更看重男生背后的东西,那会让她们心里更踏实一点。那我更看重什么呢?也许是感觉吧。我还没来得及仔细想,现在想好像时间有点紧张了,因为这个人已经坐在我面前了。
我还没打算找男朋友,母亲就硬塞给我一个,这多少有些遗憾。而我理想中的那个人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呢?这时超人在我脑海中闪过,我忽然想笑,我总不至于幼稚到想嫁给超人吧。上初中的时候,倒是非常想碰上超人,上学的路上放学的路上总是幻想超人从天而降,站在我面前优雅地说:“我们一起飞吧。”于是就和他一起在天空中飞翔。最好是人消失了,在地上留一只鞋子,留下一个千古之迷。
“你没听我说话。”他忽然直指人心,“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品我的头,论我的足?”他张着大嘴调侃的说。
“你说话挺风趣。”我笑了笑说。
“希望我的风趣能让你一眼认出来。”
“一眼认出来,也容易转眼忘掉。”
也许是我的话让他有些尴尬,他没有吭声,端起起杯子喝了口茶。
“重庆很美吧。我怎么一想就是渣滓洞白公馆的,一片阴森森的鬼气。”我说。
“那是你看《红岩》中毒太深了。四川是个好地方,天府之国。古代哪个诗人不入蜀都是个缺憾。杜甫草堂,武侯祠,太白故里都可以去凭吊一下。”
“四川的地图我都快翻烂了,就是没机会去逛一下。口袋里缺money。”
“我在那呆了四年,也没逛几个地方,当时总想四年时间长着呢,到头来也就只好作罢了。”
“人有时就这样。我们楼道里一个女生和男朋友堵气要跳楼,让男朋友揪回来扇了俩耳刮子就不跳了。”他笑了一下,我也笑了,才觉得自己接的话是有些不伦不类。
“大学生活可笑的很。我上学的时候,宿舍里有一个同伴,外号叫音乐细胞,每天尖声尖气的唱进唱出,天天穷乐。有一天忽然不乐了,晚上也没回来,第二天第三天还不见他的影子。我们觉得不妙,就去报告了班主任。全班出动找遍了校园每一个角落,就差翻蚂蚁窝了,可就是没他的影子。后来不知哪个聪明人提醒说看看他有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每个人心里都咯噔一下,可别自杀了吧。跑到宿舍一阵乱翻,你猜找到了什么?”他看着我问。
“遗书和日记。”我立即回答。
“小傻瓜。”他笑了。
“那你说是啥。”我有些气恼,这个人才见我第二面就竟然敢叫我小傻瓜,实在太过分了。
“你永远都想不到。”
六
姐夫领着小贝进来,后面还跟着张姨。我和艾青站起来和张姨打招呼。张姨笑着说:“看着你们年轻人心里都舒服。超群,你看看,是不是珠联壁和啊。”母亲笑笑,正准备说话,小贝已经耐不住寂寞了,扑到我身上拿着鱼片非要给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