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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嫁/皇叔不好惹(19)

而如今,也许是高烧的缘故,她的眼里不复往日的疏离恐惧,他其实……是该高兴的。可是有时候凡人之所以为凡人,就是因为有太多地方明知无谓而有所谓。

“小皇叔……”床上的商妍疑惑地眨眨眼,片刻后皱起眉头打量他的手,“小皇叔你带风筝了吗?”

商徵沉默。

片刻之后,他终于靠近床榻坐了下来,轻轻地把手里的药碗递到她面前,道:“喝药。”

“……苦。”

“你病了。”

“病着也比苦晕好……”

“听话。”

“小皇叔……”

“喝。”

一个字,已经带了一丝凉意。

商妍小心抬头瞧了瞧自家小皇叔有些诡异的眉眼,又看看他快要拧成山的眉毛,最终的最终泄气地端起了药碗——在这宫闱之内人人都知晓,嚣张跋扈的妍乐公主有两个克星。一个是温雅文弱的新晋状元君怀璧,另一个是冷冰冰的宣王商徵。前者只要轻轻一句公主就乐得遵从,后者冷冰冰一句,公主便委委屈屈应下……

她惨烈地低下头,僵硬半天,终于还是咬咬牙接过了药碗端到唇边,闭眼抿了一口——一碗药,终于在眼泪快要横飞之前见了底。

可逼她喝药那人却显然并没有满意,他坐在床边,眉眼间噙着一抹冰冰凉凉的神色。

她顿时有些委屈,伸手拽他衣摆:“小皇叔,喝完了……”

商徵的面色稍缓,低眉轻声问:“苦不苦?”

那是堪称温柔的声音。

他坐在床头,本该落在床榻上的阳光把他的发梢染成了一片金,恬静而内敛。商妍还没有从那苦涩的药味儿中回过神来,只迷迷糊糊看着他。他总是这样的矛盾,就如同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明明只有十几岁,眉宇间尚且还有稚气未脱去,可是却像个□□十岁入定的老头儿一样摆着一盘棋,端坐在父皇对面,纤白的指尖捏着一枚白子徐徐滑过棋盘,仿佛这世上的每一粒尘埃落到他身上都是罪无可赦。

她原本是暴躁地冲去瞧瞧那个让父皇反悔也要作陪的小王爷的,可是真到了御花园却傻乎乎站了半天——后来呢?

苦涩的药草渐渐在喉咙间弥漫,可是脑袋却越见纷乱。

“小皇叔,带我去找……”商妍昏昏沉沉想去抱他的脖颈,指尖刚刚触及冰凉的锦衣,脑海间陡然炸开了无数烟花——身体和心灵在一瞬间僵硬,如堕冰窖。

荷田死了。

十年之前,她就死了。

在那场浩劫中,她被叛乱的匪军一剑刺穿了胸膛,成了无数具宫婢尸体中的一个。

“妍儿……”

商徵的眼眸带了一丝疑惑,目光落在她陡然缩回的手上,那一丝困惑便渐渐凝固成了沉寂。良久,才是他沉静的声音。

他说:“既然无碍,择日就去升平宫吧。”

商妍闻言一怔,微颤的手缩了缩,终究在他的目光下藏到了衣袖里。原来,之前的变故和真相的揭露并不意味着他给她的惩罚的结束,他只是延缓了责罚,而她竟然都快忘记这回事情了……

两两沉默。

焦灼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脊背上的潮意为着僵持平添了几分不耐,她却仍旧不敢反驳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喘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商徵却放柔了口气,低道:“你想说什么?”

她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商妍咬着唇僵持片刻,最终从喉咙底挤出一个轻飘飘浮软的字眼。

“是。”

这似乎激怒了商徵,他脸色稍沉,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就是一个难管教的熊孩子的故事……

☆、暖宫

商妍这一场病蔓延了好几日,直到冬日的阴霾彻底过去,她才彻底活了过来,虽然依旧会时不时昏沉上几夜,身体却明显健朗了。如今宫闱之中终于再也没人在隐蔽的角落对着永乐宫指指点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容裴谋反和杜少泽疯癫吸引了过去,御花园里常有三三两两宫婢宫人聚做一团绘声绘色地讲述皇陵变故,遇到路人也毫不避忌,仿佛这事本身便是一件耸人听闻的传说一般。

即使是三朝元老,也是经不起妇孺宫人的口口相传,几日下来,容裴俨然已经成了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为了要一个揭竿而起的理由不惜杀害亲女逼宫皇陵的反贼。而她妍乐公主自然毫无悬念成了无辜被利用的棋子,险些被这企图祸国殃民的反臣断送了性命……

“那个容将军太坏了!”小常愤愤不平到终了,只挤出一句话,“这样的人,迟早是要被五马分尸的!”

彼时商妍正抱着那不请自来的白猫球儿晒太阳,听了小常气氛的话语忽然有些凉意,抱紧了球儿。

球儿却不合作,它正眯眼瞧着院落树梢的几只麻雀,似乎是在犹豫是不是要屈尊去捉一捉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儿,接连她膝盖上接连转了好几个圈后还是乖顺地躺了下来围成了个绒球。

在这宫里,乖巧的东西总是比较长久。就算他容裴是提着脑袋征战沙场打下这江山的三朝元老又如何?物也好,人也罢,会变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午后的眼光温暖和煦,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常犹豫不决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说:“公主……我们是不是该去升平宫了?”

“有人来催过了?”

“没有。可是陛下说……”

“他说的是择日。”商妍小声道,却不知道是在安抚小常还是在安抚自己。

软禁的期限还有两个月,这两个月中,谁能猜想又会变几重天?也许升平宫是一个囚笼更是一个不错的避风港,可是在那之前,她还不能进去。至少……至少在见到杜少泽之前,她不能。

第十一章狩猎

四月春来。

容裴的行刑那日恰好是宫中梨花开遍的日子。也正是那一日,商妍在永乐宫里点了一把火,把那件狐裘小袄烧了个干干净净,用一个小小的布包包了,撒入御花园的池子里。

午时已过,容裴现在恐怕早已魂归。三朝元老,一代战将,幸运的话能留个全尸,不幸运的话恐怕是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天依旧有些凉,她呆坐在池中小亭里静默了许久,把那小布包也丢进了池子里。

“公主,您别难过了。”小常似乎是揣摩了许久,才道,“容将军在皇陵要您性命,死了也是罪有应得。咱把这些不干净的东西都丢了就好了。”

“不干净?”

“是啊,容家小姐死得不明不白,容将军又是个乱臣贼子,和他们的扯上关系的东西可都晦气得很!”

晦气么?

商妍盯着池中早已散开的灰烬轻轻舒了口气,沉默片刻还是笑了。

四月,万物复苏,御花园里早已是花团锦簇繁华靡靡。惨白的阳光下,穿越大半个皇城的凉风带走了无数尚且算不上凋零的花瓣,也不知有多少去了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