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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浮欢(25)+番外

犹记得从秘道逃出皇宫时正黎明破晓,自己抱着襁褓婴孩在杂草丛生的崎岖之路上奔逃不止。

裴玉的追杀之言始终浮响在耳畔,心慌之下只觉他真会如言作出这般斩尽杀绝之事。所以一路逃逃逃,藏藏藏,千里疾奔,草木皆兵!

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终于觅得一安全地,却已是九死一生。

只是白沉欢始终看不清裴玉。

裴玉威胁今日放过明日便立即追杀,可是他却在奔走的第十五日才险先与追兵狭路相逢。而从兵官们的言语里,白沉欢得知是裴玉下旨追查一个怀抱婴孩的少年。

可是这下旨的日期,却是五日前。

白沉欢糊涂,不知裴玉此番作为究竟为何。

明明是恼怒至极的说要天涯追杀,可偏偏还给了他十天活命时间。是良心发现?还是念了旧情?可既已选择放过,又为何再派人来追杀?

而且,在之后的江湖传闻里,他也没被打成“乱臣贼子”,而是成了“一心护主被太子妃刺杀”的忠臣。

他白家,也违背无辜牵连,反而在次年投标得中成了皇商,从此富贵更是无边。

白沉欢百思不得其解,既追杀,又袒护,裴玉这招棋下得太过诡异,饶是自知对他了解至甚,却也难解一二。

等到时光流逝,尘埃落定,通过世人的传说中,再搀着自己的亲闻亲睹,白沉欢对那段惊变也渐渐有了个详细的认知。

皇城惊变前夕,先帝被一支熏香呛了鼻息,一命呜呼。慕容擎控制了皇后以及一众宫人,封锁了消息。九殿下裴玉立马给深潜太子府的内应下了旨意,让一碗加了药的银耳羹给太子妃催产。紧接着便是皇城惊变,清明惊魂!

而到第二日,宫中惊嚎,太子谋逆,先帝怒极驾崩,临终前拟旨传位于德才兼备九王裴玉!

裴玉登基,却是一身素衣,悲痛欲绝。

父皇仙去故而悲,挚友死别故而痛,手足相残便是绝!虽登无上之位,却是孤家寡人,锦绣山河在手,有何幸焉!

堂堂九五之尊立于朝堂却长哭不已,令闻着动容,心酸流泪,皆道当今陛下至贤至善,至孝至义!

然白沉欢听闻之时,却是五味杂成。

史书皆由成者写,裴玉这番作态,虚伪至极!可是偏偏心里还侥幸着,他在哭诉间,是否有着半丝半毫肺腑真情?

裴玉成为孤家寡人实实担了活该二字,可白沉欢随他多年,慕他多年,又因他沦落至今时今日这番模样,却偏偏挤不出一个恨字一个怨字在心间!

只道是自己命里一劫,自作孽!

而裴玉为自己掩盖了真相,拉拢了白家,白沉欢也是想着定是初登基位置不稳不宜大掀风浪。

这理由可锤可打可经得起万般推敲,可白沉欢冷不丁的还期盼着理由还有其他。

自欺欺人如此过分,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可叹。

他裴玉,虽是饶了十日活路,可之后两年还是借着捉捕叛逆的名头寻他的!

依他那记恨的性子,为了祛除自己这根肉中刺,是甘愿受割肉流血之痛的吧!

白沉欢想想,便肝肠寸断啊!

是自初见就悄悄扯过那人衣衫上的一根线系上了心头,自此牵挂不停惦记不休,哪怕朝堂江湖永不相见,却也还在茶楼小巷听到这人的名字时顿足聆听,只因心上那根无形线扯得发疼。

虽一副漫不经心的闲散模样,可心底的那份关切,瞒得了天,瞒得了地,却瞒不过自己。

可又听着些什么了?

选贤任能,从各地选拔有才之人,破格录用。严禁依附裙带关系为官为吏,如有发现,轻则罢黜,重则服刑。如此,一扫原先昏暗,朝政清明。

废除不当政令,大力进行改革。减轻赋税,皆重农商,严明法纪。自此,百姓安居乐业。

运筹帷幄,二十万大军压向北国边境,打得赤炎国闻风丧胆,连连退后,最终,收复北线所有失地,并签订百年盟约。自此,混战数十年的边境终于得到安定。

……

一件件,一桩桩,传入耳里。

世人称道新帝果然贤明,不为陛下,天下叹息。连那些原来心存疑虑的人都渐渐叹服,俯首恭贺万岁永福。

白沉欢听着,感慨不已。

他们口中英明睿智的“新帝”,可是曾与自己同床共枕把酒言欢过的人呵!自己敬仰他,爱慕他,到底是没看错啊!他的才他的能再不用被埋没,他的光芒再不用被掩藏,他得了天下,也终究是实至名归!

他再不用卑微的过着了,一呼万应,睥睨天下,该高兴了吧!

可是,你真的高兴吗?

你是否还会感觉到孤家寡人的落寞呢?

裴玉,当你看着满朝文武对你三呼万岁的时候,你是否会想起剑庐山上的那段岁月?

裴玉,玉终不再藏了,你这欢又与谁人合?

两年后,一道喜讯传遍天下。

六月初六,新帝将立慕容将军之女慕容燕为后!

咋听到这消息时,白沉欢只觉天旋地转,山河破碎。最终生生忍着,继续跟茶楼里的人扯着笑,说着话,喝着酒,任腹内冷暖翻腾,酸甜反复。

他终于明白,这位曾经誓死追随的人,如今登至高处,受万民敬仰,而他身侧立着的人,却再不是自己了。

虽是遗憾,却无悔。

倘若当初留下,有朝一日也是要看着他穿上婚衣与人行天地之礼。与其眼睁睁的看着受这凌迟之苦,倒不如现在这般,一笑而过。

裴玉终将帝城天下,你跟他是没结果的。这话如此的振聋发聩。

就算裴玉也存着这个心,一国之主,如何能触碰这世俗不容的禁忌?更何况,他也没有这心思。

只是那句“沉欢,你若是女子,该多好”,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终究成了疑团,再无解了。

陛下大婚,普天同庆。是夜,白沉欢独自上了屋顶,看着天上一轮明月,想着与那人的苦辣酸甜。从头至尾,细细数过,最后埋头,将这些那些旧事统统付诸了坛中烈酒。

明月清风惹人醉,万丈红尘不得归。

谨祝你永结同心,举案齐眉。

……

而后再听说那人纳了谁家为妃,宠了谁家为嫔,那也只是他的事了。

你富贵荣华,喜乐安康,妻妾成群,与我无关。

我穷困潦倒,颠沛流离,寂寥一身,也与你无关。

因为,你亦不再是九殿下,我亦不再是白沉欢。

……

“自此,只有白若来了。”

看着那终于燃尽而灭的烛台,白若来收回了神思,轻轻的叹了口气。

见外头天依然蒙蒙黑,便想再睡个回笼觉,可刚躺下,便听睡在里侧的白米问道:“爹,你为何叹气?”

白若来未曾想白米醒过来了,敛起惆怅,替他掖好被角,笑道:“你是听岔了,爹怎么会叹气呢?”

白米揉了揉眼睛,嘟着小嘴道:“爹,你又骗人!每次都是,明明听着你唉声叹气,却还不肯承认!穆双就一直说,你就是那死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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