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来暗自吸了口气,重复道:“陛□弱,身边定需要人。宋管事还是先回去伺候陛下要紧,您随便指个人送我回去就成。”
宋喜一琢磨,遂笑道:“那便多谢白掌柜了。这是陛下的赏赐,您先拿着。”
白若来看了一眼金银珠宝,不便推辞,干脆直接笑纳了。
宋喜下了马车,这回去便是一路寂静。
一阵晚风吹来,白若来只觉后背一阵寒凉,一摸方知后背已是湿透。回想起方才总总,依然心有余悸,幸好,今夜平安无事。
可为何,心上还沉甸甸的?
出了宫,到了永安巷,白若来示意停车,让他自己走回去。
天上一弯明月,地上一人一影。白若来踩着青石板,感觉着鞋底传来的安然,意识到自己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算是劫后余生,却生不出半丝喜悦。
裴玉苟延残喘,自己担惊受怕,他的父兄还不知是何状况——这一世折腾的,谁都没有好下场!
一路走到拐角处,却见店铺里还亮着灯,而门口,一动不动的站着个人。
“老五——”一声出口,听得见的沙哑。
老五听到声音,霍然抬起头,见到白若来回来,眼神顿时闪亮,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前来,扶着白若来,上上下下的看个不停。
白若来见状,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我没事。”
老五这才松了口气。而后,他不知看到了什么,身子一僵,松开了放在白若来肩上的那双手。
白若来顺着他的视线向后望去,只见夜色中,穆双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你怎么回来了?”白若来惊问道。
穆双嘴一瘪,再控制不住,跑上前就把白若来抱住,“老子早来了,在宫门口守了半天!就怕你出事!”
原来,穆双自秋素白那离开后,就拼了命的赶回了面店,跟老五确认了裴玉的身份。可老五不急不燥跟没事人一样,他穆双却一点也站不住,只想着冲进皇宫一探究竟!
可皇宫守卫森严,哪是他想冲就冲的?他只能心急如焚的守在宫门口等消息。可这宫门又不是只有一个,他守来守去总有遗漏,所以隔一阵子,他便跑回来看看白若来是否归来了。
“那白米呢?”听穆双诉说完担忧,白若来问道。
穆双看了下四周,拉着白若来进了屋后,方压低了声音道:“你放心,白米现在在秋素白那,安全的很。”
说着又焦急问道:“你在里面都发生了什么?”
老五站在边上虽是面无表情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仔细看却也竖直了耳朵。
白若来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便只叹出了几个字:“有惊无险。”
老五闻言,便知白若来是不愿多说,转身进了厨房给他备水洗漱去。方才眼尖,已看出白若来后背衣衫有水印,再闻得这“有惊”二字,便猜出这水印因何而来。
……
及到白若来沐浴完后回来,穆双早已收拾妥当上了床。白若来看了他一眼,实在累得慌,也不计较了,脱了衣服上床就躺下。
穆双朝他身边挪了挪,一手环住他的腰。
实实在在的骨肉触碰让穆双觉得安心,虽然这安心也许只是一时半会,但因为来之不易,就不免让人想要拼死守住。穆双想及今夜的胆战心惊,加紧了手上的力量,恨不能将白若来搂进骨子里。
这一搂,便觉察出白若来愈发的瘦了,没了多少肉,只剩下一把摸着硌人的骨头。穆双不由得生出了些心酸。掌柜的这人看似和善柔弱,却偏偏顶着一把骨头,不折不弯,不懂回环。若是被打碎了,也是连着血带着肉的吞下去,不肯说一丝痛出来。
这样一个坚忍的人,怎么还是当年那个光风霁月一般的白沉欢?
可这一切皆是拜谁所赐?
穆双突然间就想起了秋素白的那句话,心便沉了沉。把脸往他瘦削的肩膀贴了贴,挥散掉心中的不安,低哑着声音道:“我们走吧,太危险了。今日有惊无险,下回就说不准了。”
白若来动了动身子,闭着眼睛叹道:“我走不得。”
穆双黯然。白若来原先还能被说服着远走高飞,如今白家父子被捏在他们手里,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走了。他刚才那么一问,不过就是胡乱一句,是乱了心了。
“那我也不走,你别再琢磨着打发我走了。白米已经安全了,以后怎么样,你就让我跟你一道受着!”,
耳边穆双说着情意绵绵的话,可白若来只是望着窗外明月,心纹丝不动着。
是乏累烦乱到了极致,再动弹不得。
这几月,这几日,这一夜,接连不断的发生着事,每一桩每一件都让人胆战心惊!他想着逃,想着跑,想的急急忙忙,慌慌张张,终日惶惶不得安宁!真真是心乱如麻!
可是想到最后,他耗尽全身力气,却只发现前无道后无路,是逃无可逃!退无可退!
那么,就不再逃,不再退了吧!
月光如银,白若来一瞬间心如明镜!
是啊,再折腾不得了,也再不能折腾了,倒不如一刀两断,来个干干脆脆!
白若来深吸一口气,对着月色缓慢而又坚定的说道:“穆双,你走吧!”
穆双听得此言,猛得坐起身,燃起心头火,“掌柜的,你又要我走!”
至始至终,穆双都受不了白若来要赶他走这一事——不管白若来是出于什么顾虑,为了谁好!
这十年他千辛万苦,如今又舍身不顾只想与他同甘共苦,他容易么!
他说得这般直截做得这般明确,掏心掏肺付出一切,却只换得三番两次赶他走的下场——穆双真是恨得心血翻腾!
白若来低眸拢紧被子,不去看穆双的神色,“说到底,这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你现在说不关我的事!”穆双听着这近乎是撇清两人关系的话,睁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白若来知道这话极其伤人,却只能继续淡漠的说道:“穆双,今日我入宫中,见了太多事,可想之前程是万分凶险。你将白米托付给秋素白,该是极为稳妥的,于此,我万分感激,且毕生无以为报!倘若日后你还能顾念着往昔情分对他给予照拂,来世做牛做马我必当偿还!”
穆双听着他越说越不对劲,心中不安又加剧,“来世都是鬼扯!老子只要这辈子!”
白若来不理,继续道:“穆双,你是个浪荡惯的人,能对我白沉欢有这份情意,只怕你也觉得惊奇。只是这份情意是要不得的!倘若你穆双只是穆双,你要留着也便留着了,可你穆双不是穆双,你是北州林家三公子,你是林锦月,你的背后有着若大干系!你怎能忍心将他们牵连其中?我已牵累了太多人,再不愿害了别人了……”
这几日穆双来去都是小心极了,未曾让人撞见识出,可是这不过是暂时的,一有不测,穆双便会彻底暴露,毕竟他也不是毫无身份的人,毕竟据秋素白所说,颜翡已知晓他的身份只是还未将他与白沉欢联系起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