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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界天(11)+番外

花晏不懂那些伤口的学问。

说实话,江湖上的那些事,她懂的很少。

若按花晏的既定生活轨迹,那今日她早已是规矩人家的媳妇了。可她终于掰弯了自己的前路,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从庄主之位被她“抢”来到现在不过一年时间。从前她用了很多个一年来学会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女人,而今她却要努力将自己变成一个合格的女匪。

她是很努力。为了复仇,她不得不努力。

于是花晏也走近云川的尸体,半蹲下去看那剑伤。

才一近身,楚三生却猛地抬头看向花晏,一双三角眼里冷冽四射。

花晏脚步一凝,“怎么?”

“怎么?”楚三生嗤道:“花庄主不觉得这剑伤很眼熟么?”

花晏闻言只得凑近了去看。

那是一个极小的伤口,圆圆的,只有小指粗细,血迹早已干涸凝结成绛紫色。

可惜这位新上任的大庄主只能看出这些,其他一无所获。

花晏左右看看,似乎也没什么人愿意上来帮她一把。又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阵伤口,只得坦言道:“唔,哪里眼熟了?”

起身的时候,花晏发现楚三生依然冷冷的死盯着她,似是要从她的脸上挖掘出什么线索一般。

楚三生天生一副高耸的颧骨,被这种面相的人狠狠盯看着,更会多出几分令人不由一颤的附加效果。

花晏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

“大庄主不觉得这伤只有赤焰剑才能留下的吗?”楚三生依旧冷着腔调。

赤焰?!花晏懵住,腰畔挂着的赤焰剑似是登时着了火一般,连带着她的怒火一同燎了起来。

“三叔的意思是,我杀了云川?”花晏脸色煞白的瞪着楚三生:“我为何要杀他?”

话才说完,花晏就看到楚三生嘴角意味不明的扬了起来。

花晏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努力压抑着胸中怒气。

“哎,川儿尸骨未寒的,应是先好好安葬了。”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刘十八突然开口。刘十八已一把年纪,却有一副硬朗的身板。“二位庄主,如此争吵也着实??咦,大庄主,你这斗篷??”说了一半,刘十八便把话撂下了,神色复杂的看着花晏。

花晏顺着刘十八的眼神向下看去,于是看到了斗篷被扯破的一角。

她拽过破损的地方,细细看了一番,并没有想起是什么时候不小心挂破的。再一抬头,却发现一屋子人表情各异,空气中缓缓离散着一股令人压抑的狐疑。

“大庄主,云川死前你见过他?”刘十八这话问得既婉转又露骨。

“我??”花晏咽了下口水,“昨天下午见过他。他??什么时候死的?”

刘十八叹了口气:“从伤口看,大概是昨晚。”

昨晚?花晏想了想,昨晚除了去看过一次昏迷不醒的傅时牧,剩下的时间都是在自己房里度过的。

花晏看了看刘十八。她探不出刘十八那声叹气的深浅,只能强压着一丝莫名的慌张,默默咬着下唇,觉得自己似乎该解释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根本没有人能替她证明什么。

花晏将目光转向云川僵硬而狰狞的脸,那张脸已经没有温度。

而花晏曾一度认为云川是整个无色山庄最有温度的人。

看着看着,花晏不知怎的就平静了下来。

“直说吧,你们怀疑我杀了云川吗?”花晏猛地抬眼,狠狠盯着刘十八。

刘十八被她看得一怔,没说出话来。

花晏颤声长笑,笑声尖厉而悲痛,“你们眼里的我就是这样一个无恶不作的女人?就凭这般臆测想诬陷我?”

楚三生老眼威棱凹射,一指花晏身披的斗篷,冷冷道:“那这斗篷的破损是怎么回事?布料分明为钩状武器所割裂,裂痕处四周参差不齐,显然是钩刃处带着倒刺,这种少见的武器,不是云川的,难道还是大庄主自己留下的?”

话罢,厅堂内哗然四起。

花晏这才注意到被搁置在云川身旁的倒刺弯钩,一眼看去,满身冷汗。

“杀人凶手还做什么庄主!”

“这么心狠手辣,恐怕靳二庄主的确死于她手吧?”

“呸!胡说什么,肯定是有人陷害大庄主!”

??

花晏铁青着脸,沉默着。

屋内吵闹声喧杂乱耳,可她却僵直的立在原地,仿佛四周都是空空荡荡的,唯独风是怪啸着的,暗沉的光影在她古镜般清透的双眼里摇晃。

“晏姑娘还是给我们一个解释吧。”说话的是极有声望的陈伯。那个瘦小的老人,曾跟着前任大庄主花远苍走了一辈子江湖,当了一辈子山贼。

花晏却似是没有听见。

她手里依旧攥着斗篷破损的一角,她想起了那日午时屋顶可疑的声响,想起了那招调虎离山。可她什么都没有讲,讲什么?怎么讲?一切在别人眼里会像一则杜撰的笑话,而且还是则生硬无聊又白烂的笑话,一点创意都谈不上。

陈伯狠狠吸了一口烟嘴,吐出一片烟雾,继而长叹一声,一脸痛心的摇摇头,颤巍巍的出了门去,再不忍多留。

“我没有杀云川。”过了一会儿,花晏说。

她的声音不大,却是掷地有声。她也没有看别人,只是看着陈伯即将消失的背影,一字一句,一句千钧。

陈伯略一顿足,有些佝偻的背影晃了晃,继而不再停留,消失在长长的走廊尽头。

最后一丝温暖,就那样一寸寸的,从花晏身体里抽离。她手脚冰冷,却坚定而缓慢的拉紧了斗篷的系绳。

厅堂内依旧喧扰,没有人听她在讲什么,也没有人愿意听。

刘十八抖着手替云川拉上了盖尸布。

楚三生一直紧盯着她,似是防她突然逃走。

她害怕,无措,可又觉得再怕也不过如此。

花晏从来不认为自己足够坚强。可在而后的数年,她终于明白原来每个人的身体里都偷偷藏了一只可以吞噬一切的怪兽。只不过困着怪兽的壁障太硬太厚,那些小打小闹般的坎坷和挫折是无法砍破困兽的牢笼的。

花晏松开了攥紧的手,无声的走到云川身侧,半蹲下去贴近他的耳旁。

“我会查出真凶的,为你,也为我自己。”她说。她想起了云川的话,他说你不适合做土匪,现在她觉得云川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可惜她走不了回头路。

刘十八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他只看到她倾斜而下的墨发,还有那朵刺目的红莲,示威似的泛着耀目血光。

花晏直起身,“都闭嘴吧。”不大的声音,商量的语气,她就是这样,似乎总没有办法让大庄主这个赫赫的身份替她撑腰。她羡慕纪怀宿不怒却凌人的气势,自己好像永远只能站在他身后狐假虎威一下。

四下议论依旧,无人噤声。

“还不闭嘴吗?”花晏刷得抽出赤焰剑,冷哼了一声:“忘了庄里的规矩,那就来尝尝断指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