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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纤(16)

“母亲……”张纤抬起头来,黑亮的眼睛盯着长公主,慢慢凑道她的耳边哑着嗓子道:

“皇后娘娘是赵荻害死的……可能……纤儿……做了帮凶……”

“……当时的情形……纤儿好怕……”

“……赵荻怎么会把岚芝给带出来,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办到的,会不会有人抓住他的把柄……母亲,他不可以有事,他有事的话,纤儿也难逃,那个人是皇后呀,母亲,你要帮我……”

张纤紧紧揪住长公主的衣袖,宛若寻求庇护的小羊羔,突如其来的消息,也让长公主震惊到了,她怔怔的望着张纤,突然发现,自己的掌上明珠已经长大了,大到了她无法掌控的地步。

“纤儿,我不是告诉过你,不管你想要做什么,离椒房殿远一点,离皇后远一点吗?”长公主双掌抓着张纤的肩膀,神色紧张的道:“你和赵荻,究竟为什么要躲到那里去!”

看到母亲从未有过的认真严肃,张纤不敢说谎,她吞吞吐吐的道:“我……想要赵荻的龙纹玉佩,他……他……不肯给,然后我就拿走了,他追过来,然后……就进了椒房殿……”

那样的龙纹玉佩是赵荻和赵珏兄弟两个每人一枚的,她想要的原因是因为想要和赵珏配成一对,女儿家的小心思罢了,不想却惹出后面的事。

长公主望着张纤说不出话来,眼里渐渐浮现恐惧。

是的,对于钟爱的女儿,她希望她有更加意气风发的人生,她希望长出一朵朝气蓬勃的花儿,所以她才任由她的自私放纵她的任性。

但是,她发现……她错了。

一朵花如果开得太过肆无忌惮,会被人当做野草一般掐断。

而这一切,都会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一手造成。

“纤儿……”长公主怜爱的抚摸着张纤的额头,幽幽的道:“你知道先太子是怎么死的吗?”

“据说是流矢……”这件事张纤听说过,但看着母亲的神情,她突然明白一定不止如此。

“母亲,到底……”

长公主摇了摇头,喃喃着:“……孩子,这个世上你谁都可以不惧,就是不能不惧你皇帝舅舅……”

流矢不过官面上的话,那一段腥风血雨她也有参与,她亲眼看见众目睽睽之下,赵洵疯狂如失了常性,一刀一刀的捅向先太子赵淳,一共有三十多刀,全场人安静得如死寂一般,只听得到刀器破开皮肉的噗噗声。

如果要杀人,一刀就够了。

三十多刀,手足情深,这份手足到底有多么情深……而这一切都是因萧氏之故。

萧氏,才是那个人的逆鳞。

“纤儿,别怕。”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展开双臂将张纤拉到怀里,用冰凉的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

张纤埋在长公主怀里,嗅着母亲的气息让她倍感安全,她的耳边传来长公主的声音:

“这不是你的错,是母亲没有好好教你,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母亲来处理,现在……你要快点好起来,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才行。”

“母亲不会让你有事的……”

是夜,长公主没有传召驸马高光孤,她卸了妆容,散了发丝,独自坐在梳妆台前看着烛光出神。

成婚一年,她为主,他为臣,高光孤温文有礼,待她十分敬重,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倒没什么不好,只不过她心里喜欢更英武气概的男子。

比如当年的骁虎将军张说,年轻气盛,英姿勃发,御前比武第一,持着铁杆银枪就那么望着她一笑,足以让任何女子怦然心动,那时她只当他是真英雄,谁想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

红颜未老恩义两绝,到头来最对不起的却是纤儿……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一再的纵容纤儿?

但如果纤儿因此受了什么伤害的话,归根结底,她难辞其咎。

“公主,夜深了,安置吧。”丰娘过来边替长公主收拾好妆盒,边道。

“丰娘,本宫是不是太放纵纤儿了?”长公主轻轻蹙眉,面容忧虑,其他也就罢了,她这个做母亲的自当尽全力摆平,唯有这性子,得改,不然就算平了这出,指不定也会有下出。

“郡主她是个好孩子,奴婢跟着公主走动,也见过不少各家的女儿,论模样气度,聪慧灵巧,咱们家的郡主可是数一数二的,公主何须太过忧虑?”丰娘道。

张纤骄傲,长公主是知道的,她为了练写字的腕力,不惜用厚重的银镯子压手腕,为了绣好一个荷包扇坠,宁可刺得满手针眼也不放弃,她好胜,恃宠而骄,使得各位大臣家的千金们也不敢不以她马首是瞻,听说有一次姑娘们相聚,某位官家小姐只因为穿了和她一样的衣裳,便得罪了她,从此便被其他小姐们孤立,弄得十分尴尬。

虽然都是些小孩子家的把戏,长公主以前就是听说了也不以为意,现在回想起了,觉得还是过了一些。

“却是太过任性了些。”长公主叹道。

“小孩子家,心智未开,总是有一些的,大了自然就好了。”

长公主苦笑,道:“还道她心智未开?她的心窍可比旁的人多,便是本宫像她那么大都没有她那么多鬼心思,她这个样子,现在年纪还不大,等大了就更难管教了……这样,终究不好。”

“郡主聪慧,也是公主的福气。”

福气吗?可是谁知道最后是福还是祸?长公主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什么,紧锁眉头好像在思考,丰娘不敢打扰。

蜡烛垂泪,灯芯发出轻微的噼啪炸裂声,半晌后长公主终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她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抬头对丰娘道:

“丰娘,她的事我信不过旁人,有些事我只能交给你……”

☆、第十三章

八月里,公主府出了两件大事。

一件便是年近三十的长公主被验出再次怀有身孕,长公主生张纤时胎位不正,很有些风险,后来一直怀不上孩子,早已经绝了心愿,不想这会儿居然给怀上了,整个公主府都是喜气洋洋。

第二件大事,便是因着第一件事而起,长公主多般艰难才怀上了孩子,底子弱坐胎自是无比小心,再不能劳心劳力,将府里的事都交代了下去,而另一个问题便是大女儿张纤郡主,张纤自上回病了,一直将养着,太医说须得慢慢调理,府里有个“病人”对孕妇不宜,又分不出心力照顾,于是长公主便安排人送张纤到建安的别院去住。

公主府在建安的别院置办在山脚下,引了温泉去,最是调养人不过,加上日子渐往冷走,那里的气候比安阳城里要好,对体弱多病的人也好。

再者,长公主的生母璋静太妃祖籍建安,璋静太妃本姓费,建安是费家的地盘,费家和长公主一直有来往,因此张纤去了建安,费家人自然会照拂。

长公主一番安排,外头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她指望着生个儿子撑门户,大女儿就此失了宠,可谁知道,她一心想要淡化张纤的存在感,让那些发生过的事不必再被某些人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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