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人不管内心多苦,至少都应该去承担或者承受那些,就算自己无力承受的未来。
山崖陡峭,岩石错叠。
风往上吹。
那夹着风中的话语传进了山崖上那人的耳里。
白晚落了一滴泪,而腮边那滴泪又很快被风带走。
她半路折回,已站在山崖边上不知许久,下面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会听,会想,甚至会想象如果许世卿没有出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真的吃下了忘川,忘记了一切,那么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是否“遗忘”了真的能够获得解脱?
这样的想象只会让挣扎的人更加痛苦,因为仿佛是老天注定了一样,战争始终不会提前结束。
白晚紧紧抿着嘴唇向退了几步,在下面的人上来之前转身走进身后的树林里,最终消失了踪迹。
山崖上,冷风吹,树影动,就如她从没来过。
☆、51第五十一章
阮红娇失踪了,或者这个时候应该称她为白晚了。
她是温简将许世卿带回慈静庵的那天早上不告而别的,奇怪的是她不见了,身为她未婚夫的温简却没有太过担忧,有人问起来也只是叹了又叹,再往下追问,便丢下一句,若她想会便会回的,不必太过担心。
若说他不着急,偏偏看着那么失魂落魄,若说他着急,为什么又不出去找她,也不让别人去找,要知道一个女人家在野外是很不安全的。
旁的人想着小俩口是不是吵架了,或者是因为净安师太不喜欢那女子,故而那女子才一时想不开就走了。
他这时候反倒对许世卿的伤病更加关心,因他母亲净安师太就是一位神医,故而也没有另外请大夫,直接就把许世卿送到了净安师太跟前。
许世卿身上的外伤倒还好,最严重的不过是大腿腿骨裂了,好好养着没什么大碍,可是他昏迷不醒高烧不退,这一看一把脉净安师太便知道其中有古怪,于是撇开旁人师太拉住了温简,关切的问道:“你那颗‘忘川’呢?”
温简低头不语,净安师太心道果然如此,就道:“这么说来你说的这个仇人,便是他?”
温简还是不语。
净安师太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的道:“你倒是好,放仇家一条生路也就罢了,居然还把人给我拎到这里来了,还要我治他身上的伤,反倒是你那个喜欢得不得了的女子,人都不见了也不见你有多着急,这事要是传到江湖上去,怕是人人都巴不得跟你做仇家,不愿跟你结亲家了呢。”
温简何尝不知道这说不通,所以索性什么都不说。
净安师太恼他不言不语,有心事心里揣着像个闷声葫芦似的,活脱脱跟他爹一个样,就将药瓶子往桌上一放,翻了白眼儿就走了。
温简把桌上的药瓶子拿起来,又看了看还在昏迷的许世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按说“忘川”是给白晚准备的,虽然对不起她,可温简是个左右为难的夹心人儿,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尽全力保住所有人,当然指的是活人,那些已经死去的已经是他能力范围之外了。
他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可是现在许世卿横插一笔乱了他的计划,他不能杀他,又不能放任他给白晚造成威胁,所以只有将“忘川”给他服下了。
这下被逼成了走一步看一步的局面了,真真步步维艰,可是许世卿说的话也没错,这颗“忘川”就这么废了,那白晚怎么办,即便他愿意一辈子做一把锁锁住她,那也要看她是不是真的心甘情愿肯被锁才行。
而白晚的失踪,恰恰就是一个不好的暗示,温简推断,她无故失踪,怕就是跟他带许世卿回来有关,也许……她怕自己暴露了,就这样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再也不回来?白晚当真有这样的想法。
那日在山崖上听到温简和许世卿的一番话,她才知道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其实早已被温简看穿。
温简打算做的事,若她还是十六七岁那会儿,就会想着他为了维护家族的利益,想要将她弄得失忆,实在是可恶。
可是她现在尽尝人间冷暖,于是渐渐也能体会得到他那种纠结复杂的心情,重要的是,他的所作所为违背了自己的立场。因为她自己是个坚持立场而又对他了解至深的人,所以更加体会到其中的艰难。
这时候,她才在心里默默的正视了一件事,温简,她真的不忍心害他,可是温家,真的不共戴天。
白晚从山上跑下来,一直走一直走,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不知走了多久,等她恍恍惚惚察觉天已经黑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那日来的渡口。
水边停着几艘渔船,船舱里有光亮透出,大约是船家正和家人一起在晚饭,时不时的听到里面传来欢声笑语。
白晚站在水边望着渔船上亮堂窗影,她想,终年跑船打渔能赚得几个钱?连个茅屋都没有,成日吃住在水上连身都转不开……可是为什么他们居然显得那么开心,纵然自己一身武艺,要金有金要银得银,便是上天入地也难不住她,可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么孤单,好像除了仇恨之外,再无一物了。
自然又想到了温简,想到温简,这一回再也维持不了像平日那样无动于衷,只觉胸口闷心里疼,仿佛害了病一般,不由皱眉抬手捂着发疼的心口,蹲下来缩成一团。
疼,不同于离开佛什峰的那一次那样撕心裂肺,而是另一种隐隐的、缓缓的,犹如小刀剜心般的疼,红肉一颤一颤之际,叫人窒息,想要呕吐,恨不能昏厥,几乎要哭,可偏偏外表看着好好的,稳稳地,无法表达。
白晚唇角微微抽动,瘪了瘪嘴,她的眼睛很干没有眼泪,所以唯有自己将自己缩得更紧,好像唯有这样做才能不那么孤单,不那么无助。
碧波起,浪花轻拍岸,水声阵阵中,阴息风一骑而来,他找到白晚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她这副样子,蹲在岸边缩成一个一团,就像是黑夜里冷风中一头瑟瑟发抖的野兽。
白晚听到马蹄声,她并没有回头,她几乎把自己当做了一棵树一块石头,历经寒暑风霜,依旧能够无动于衷。直到阴息风下了马,冲着她喊了一声:“小白……”
白晚仿佛没有听见,完全丧失了作为一个武林高手的警觉,直到阴息风走到她跟前又多喊了几声,她这才迟钝的感到有人在叫自己,恍恍惚惚的缓缓抬起了头,迷茫的双眼中,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自己身边。
“小白,你在这里做什么?”阴息风奇怪的问。
“嗯……我……”白晚呆呆的应着,待看清楚了来人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拨开被风吹乱的头发,左顾右盼的看了看,然后极力想要做出一副正常的样子,道:“我……只不过……好像是睡着了。”顿了顿,她仰着头眯着眼问:“你怎么来了?怎么找到我的?”
阴息风是从京城快马加鞭不眠不休的赶来的,绿儿放出的绿鸧飞回了他的身边,至于他是怎么找到她的,以他的人脉和手段,想要找到她又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