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为他是她的孩子,就算是身体里只有一半她的血。
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千千万万人中这唯一对沈青愁怀有一丝怜悯的人,此时居然也在当场,正站在一颗树后,不知站了多久了。
那人生的肥矮,相貌猥琐,头发凌乱,还沾着草叶,脸上胡子邋遢,身上穿着一身颜色陈旧的破烂道袍,背后背着一个木头箱子。
由于相貌丑陋,那人也不爱与人打交道,长年在深山中寻找材料,开炉练丹,便是行走江湖也不问世事,见过他的人,都称他为木箱道人。
木箱道人才得了一种世间难求的珍惜药材,名唤回生果,此物只生长于气候潮湿的悬崖绝壁上,十年方才开花,花谢三月后结出果子,果子成熟之后,蒂落便萎靡,失了药效,方只有在蒂落之前摘下,存于寒玉盒中保存才可。
这回生果只在医书上有所记载,早已绝了迹,却在多年前被木箱道人在凤阳附近无瑕谷的绝壁下偶然看到几株,他便一直记在心上,今日算计果子成熟期已至,便去了那里,攀爬万丈绝壁下,千难万险方才摘了一株。
在回程途中,他路经奉安府,竟意外见到沈青愁急急的往外赶,心生奇怪,就一路随了过来。
这木箱道人与沈青愁早有渊源,当日柳飞红将沈青愁带入江湖之后撒手不管,任其自生自灭,沈青愁的境地十分艰难,被他遇见,就传了一套剑招给他,就是昆仑绝学《猿天十三式》,就连沈青愁一直所用的焚烧药粉方子,也是从他那里得的。
这人相貌猥琐不堪,却出身昆仑正统,辈分极高,当今昆仑掌门虽然年纪比他大,若是见他也须得恭恭敬敬喊他一声师叔。
所谓人不可貌相,貌丑的人不一定就罪该万死,比如这木箱道人,实则一难得的痴情种子。
他爱慕柳飞红多年,因相貌而自卑,也不敢言明,只是默默相护,后柳飞红遭遇情变,家破人亡,他当时在昆仑山听闻后,心如刀绞,赶去之时,已经晚矣。
柳飞红容颜尽毁,生不如死,他亦因没有及时相助,而苛责自己。他自问没有别的本事,只会打坐炼丹,便立誓练出一种能恢复美貌的丹药出来,从此就离了昆仑山,四处寻找材料炼丹,这次他采回生果,也是为了炼丹。
他这一路跟着沈青愁,见他陷入飞红杀花阵,这阵法本就是从昆仑“七星连诛阵”演变过来,事实上柳飞红也是从他那里得到的阵法奥妙。
他一直没有出手相救,便是在苦思破阵之法,毕竟柳飞红花了三年时间,把原阵法改的几乎面目全非,也更加歹毒。
沈青愁快要撑不住了,身形慢了一步,被白练缠住腰际,挣脱不得,一步错,步步错,一人挥银鞭卷住他的左手,另一人用拂尘扯住他的右手,持金刚棍的那人以雷霆之势朝着他的门面劈来。
命悬一线!
被缚住的沈青愁怒目圆睁的盯着即将劈来的金刚棍,甚至,他布满的细汗的额头,也因感到了凌厉的棍风而发冷发寒。
那一棍呼啸即至,却突然——
一人飞身而出,闪入阵中,在那万分险要的时候,以手中一截树枝,错开就要劈下的金刚棍。
那几人见突然窜进来一人,惊讶非常,先后放开沈青愁,继续结阵。
沈青愁方才已经抱着必死之念,如今劫后余生,不禁庆幸,再看救他之人,原来是木箱道人。
“是你……”
木箱道人肥矮的身形挡在他前面,脚踏七星方位,沉声道:“莫多说,跟着我破阵。”
花为煞正文 第六十四章
花鸢一直觉得自己武功其实是不错的,她对武学很有悟性,也能随机应变,还有天赋神力和修罗苦心经做底子,学武便和开了作弊器一样。
直到她遇到明月楼的星君之前,她都一直很自负。
当她艰难的杀死了明月楼的火烈、土隐两位星君之后,她的自负荡然无存。
而遇到明月楼的花公子之后,自负不再不说,反陷入了绝望之中。
此时她便在绝望中,做着奋力挣扎,额上现出诡异青纹,使她的脸看起来半人半妖,每根指上流光麒麟趾的前端,都长出一截寒光肆意的利刃,在空中划出道道弧线后,恍惚中残留着一抹抹光影。
她阴风爪的火候,已然凌驾于沈青愁之上,每一击的杀招,如勾魂夺魄的妖异之舞,阴煞却惑乱人心。
然而,还是有人不为所动,花渐离面上始终保持着一抹笑意,似讽刺,似惋惜,似怜悯,落入花鸢的眼里,格外的感到刺眼。
她很想抓烂这张脸,只是始终慢了一步,这让她很憋气。
她这副憋气的表情,却让花渐离笑意更深,他如猫戏耍老鼠一样戏耍着她,用红艳似血的剑,逼得花鸢渐渐失了主动,掉入他的陷阱。
花鸢抓不住他,他却能捕捉到花鸢,他用剑刃在每一次的破绽处,给她留下惊艳非常的一笔,那一笔避开要害,划破她的肌肤,滚出热血如奔放的红梅花瓣,在最美的时刻飘洒出来,溅洒在地上,碾成泥土。
花渐离笑得很美,一种残酷的主宰之美,如一只翱于天际的苍鹰,俯视地上的蝼蚁,用怜悯来装饰他高贵的眼睛。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他爱极了这种凌驾于人感觉。
直到他觉得施舍够了,有些腻味了,便打算结束这场没有悬念的战斗,此时那把如血的剑才开始真正发挥实力。
他手中的剑,挥舞出道道红光,犹如在夜间骤然升起的太阳,用耀眼的光芒,狰狞着叫嚣,撕咬吞噬一切黑暗。
花鸢陷于光芒中,无力招架,渐渐迷乱,身体本能的去抵挡无法抵挡的侵袭,不知道为何,这紧要关口,那次溺水时的一幕浮现在她脑中。
起起伏伏的浪翻滚着,化去她所有的力气,挣扎是无望的,心越渐越沉,沉不到底。
令人难受的窒息,麻痹了大脑空洞一片,眼中仿佛看到了,却又仿佛什么都看不到。
突然,她质疑自己产生了幻觉,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在她的眼中。
那身影欣长,黑衣如墨
是他?!
她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一抹亮光,亮光之中是他的身影——
看清楚了,果然是他!
可是为何,他脸上会有那样恐惧的表情?
“鬼见……”花鸢一颤,低头看去,自己胸口长出了一截剑尖。
红色的剑尖上,带出红色的液体。
有一滴血,顺势滴落……
沈青愁停住急急的脚步,怔怔立在当场,他第一次拒绝相信他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花鸢浑身浴血,麻色的衣裳布料,处处开着娇艳欲滴的血之瑰丽。
她面向着他,神情疲倦,眼神迷茫,似乎看到了他,似乎又看不到,直到最后,终于认出了他来,嘴里无声的唤着他。
然而让他最心惊胆寒的是,便在那时,立在她身后的人,毫不留情的一剑刺穿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