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贺的手叠在桌上,认真地道,“本王在想你区区一个边陲的人参商人,为何会有这么多的家财。”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师北落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拐卖妇女?贩卖军火?运送罂粟?”
师北落的家乡在琥国西陲的汶城,边境之地山高皇帝远,常有这等作奸犯科的事情。师北落的身家如此丰厚,的确惹人怀疑。
“王爷,我是一个正当的商人,初期的时候的确得了一些人的照顾,但绝对没有做出有违律法的事情。王爷若不信,尽可派人去查。”
“说到这个......”付贺想起了那日在公主府见到的两个老人,尤其那个瞎了眼的老人家似乎在哪里见过,“你之前定过婚约究竟是怎么回事?人怎么会死了?你又为何不告知他们两位?”
师北落手上一顿,目光里沉淀了不知名的东西,似有哀恸之情一闪而过,只听她叹息道,“若华出生平凡,是一个采药的药女。我与她相互倾心定下婚约,后又告别二老出城寻找契机。我起手时候的人参大多是她亲自采摘的,可是后来......”
“后来发生何事?”付贺早已知道许若华的结局,却还是忍不住追问。
“后来,”师北落苦涩道,“若华在山中采到一棵世所罕见的活参,于是我们有了第一桶金,有很多人追问我们活参的采摘地点,但我们从不告诉外人。”
师北落稍作停顿,转过头直视付贺,“王爷,你问我这么多钱财是从哪里来的,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没有任何钱是平白无故多出来的,我如今有那么多的钱财是因为——这些钱全都是用若华的命换来的。”
付贺震惊,师北落曾当殿说许若华故去了,难道说......
“活参长在万分险恶的地方,我体质弱若华不让我犯险,但她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冒险摘参。到最后可能是山神看不下去像我们这样贪心的人了吧......所以他老人家夺去了若华的性命。”师北落轻轻闭眼,“但他老人家其实应该惩罚的人是我......”
“你不告诉那对老夫妇若华的事情,是怕他们伤心难过?”
“嗯,”师北落慢慢道,“他们好端端的一个女儿交给我,我却无法完完整整地交还给他们。在若华死了之后,我就模仿她的笔迹写信,其实二老一个瞎了一个大字不识,但还是会让人读给他们听的,为了以防万一,我就将字迹模仿地像一些,语气也更加像一点,却没有想到这一瞒就是好多年。”
付贺拍拍师北落的肩膀感慨道,“若华待你情深意重,本王觉得她去采药也非仅仅是为了荣华富贵,她可能是想让你过得安逸一些。没有当日牺牲的若华,就没有现在的你。你该好好珍惜她的情意,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为她活下去。”
师北落道,“王爷似乎也分外感慨,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是么?”付贺抬起下巴冲着对面雅间,“你现在是本王的金主,本王起码该装装样子在你面前好好表现表现吧?”
师北落觉得现在时机正好,打算作出第一次的尝试,于是开口道,“王爷对......”
“铿——”一声利锐的锣鼓声打断了师北落的话音。
付贺问,“你要说什么?”
师北落摇头道,“稍后再说不迟,看样子是竞价开始了。”
“嗯,”付贺道,“顺序是按照梅兰竹菊来的,绯绯姑娘一直以兰花纹为盖头,应当是第二个竞价人物。”
师北落盯着下方的人若有所思道,“律法上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见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但这些姑娘却入了贱籍,站在这里被当成商品来买卖,又可见最终人与人是存有等级的。”
付贺不屑道,“这都是命数。”
师北落看着他,“若我没有成为驸马,恐怕也没有资格与王爷呆在一间雅间这样饮酒竞价吧?”
付贺道,“现在你不就是驸马么,没有那么多的可能,安安心心等绯绯姑娘罢。”
师北落抿嘴一笑,低着头继续刻画。
一开始的时候她就想过该如何接近琥国皇族的皇权,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琥国统治阶级的最上层。虽然她已经富裕,但这些钱财定多能买到的只是地方级别的一些贪官污吏的优待,离真正的政治中心还很遥远。
后来师北落想过买官,但买官的官位也仅仅是基层的,画上十年二十年怕还是在老地方半死不活。若是老老实实去考科举,不提科举之难,就算侥幸中榜荣登三甲,到最后也可能仅仅是个翰林院修书的,又或者会被皇帝发配到地方去做县令,那与师北落的愿望只能是背道而驰。
幸而天璇公主招亲,师北落作为琥国最有权势的公主的驸马可谓一跃龙门,身份不同往日。瞧当日大殿上众人的阿谀奉承,瞧如今怡王付贺的主动接近,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师北落觉得或许是在天上的陈国的亡魂在庇佑她。
“三百金。”一个声落下,一锣铿锵入耳。
师北落扭头往下看,见到绣着梅花花样的红色盖头女子已被人牵走,想必是已经达成合意了。
“师兄,很快就到绯绯了。”付贺的表情凝重,身子微微前倾,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下方那个穿着兰花绣纹喜袍的娉婷女子。
“嗯。”师北落的注意力却落在了对面那卷帘的珠帘门之后,眸中带着冷峻的笑意。
很快便能确定你的身份了。
“下面就是成绯馆的‘镇馆之宝’,玉兰花花魁绯绯姑娘,低价五百金每次至少加五十金,竞价开始!”一个身着红衣的姑娘手中拿着锣锤,虚扶着铜锣的架子娇滴滴道。
与方才此起彼伏的竞价不同,到了绯绯这场显然竞价之人少了许多。要么是家底不够丰厚,要么就是家族地位不够。很多人只是抱着一睹绯绯风采的目的前来此处,同时也好奇这位最神秘最难请的花魁究竟今夜会以怎样的价钱落入怎样的人的手中。
付贺从一开始就按捺不住性子频频想要参加竞价,但都被师北落强行摁住。
“从一开始就参加这么激烈的争夺,无疑是让对方提前了解你的底细和手法。我们可以先耐住性子,待看清楚对方出手的套路便可绝地反击。”
“可是......”付贺有些犹豫不决,而绯绯的价钱此刻从六百金一下子加到了七百五十金。
师北落按住付贺的肩膀,目光定定地望着他,轻轻地摇着头沉吟道,“王爷,对门那位还未出价。”
付贺原本焦灼的心在听到此言之后瞬间平静了下来,师北落就是有这样一种力量,她就像是一股来自于山间空谷的清流,给在炎炎夏日之中煎熬着的人带来一阵清凉,抚平他们因为焦灼而躁动不安的心。
付贺扭头等着对面的珠帘。
师北落说的对,下面那些竞价之人的价钱还不够他放在心上,能与他匹敌的唯有这个还未出价之人。他或许也像师北落所说的一样,正在等待合适的契机,一举打消所有人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