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又被他抓着裤腿,她低头道:“我去拿毛巾,你出了好多汗。”
他抓着不放,只是摇摇头。
她没办法,探身拿来桌上的纸巾递过去。
他垂着头,一动不动,手还是抖的。
林莫奈撕了几圈纸擦他额头,他的冷汗却冒个不停。
她摸摸他的额头,他受惊似地往后躲,林莫奈担忧道:“你额头很凉,是不是不舒服?”
他只是摇头,她又摸摸他的脸,他的耳朵,他的脖子……都凉得冰手,她蹲下身,说:“去看医生吧。”
他不肯,半晌艰难吐出几个字:“等、等会儿。”
林莫奈盘腿坐在被子上,世界好像突然被按了暂停键,他们保持一个姿势坐了好久。
她听着狂乱的呼吸渐渐平复,手也不抖了,耳朵渐渐泛起红来。
林莫奈低身歪头看他的脸,很轻的声音问:“好点了?”
他嗯了一声,她不放心,伸手摸了摸,额头潮湿温热,她松口气:“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仰头灌了一杯水,长出口气,抬头环顾一圈。
她蹲在面前,像一只乖顺的猫,他的视线游移着,最后慢慢看向她。
他的眼睛依旧澄澈明亮,她眼底也闪着光,似乎一切都没变。
“睡吧。”她突然出声,垂眸那一瞬那抹光倏地暗淡,她扯过被子,背对着他,睡在地板上。
“你回房睡。”他声音暗哑,她缩进被子,没一会儿,被子底下穿过手臂,连同被子一起腾空,她吓了一跳。
最后,她把被子铺地上,他背对着她躺下。
她盖着毯子,也背对着他,客厅的灯关了,房里黑漆漆的。
她按亮床头灯,闭上眼睛,整个人疲倦得很,不一会昏沉沉睡过去。
噩梦也没放过她,陆沉水在她梦里有一千种死法,总之就是不想活。
她又气又急又难受,想叫他的名字叫不出,腿沉得迈不动,她每次都只能徒劳地看着他寻死,她梦里知道自己救过他999次都失败了,她很累但又无法放弃第1000次,哭着喊他名字,人也醒了。
泪眼朦胧望见熟悉的脸,她还没从梦里醒过来,哭着问他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为什么总是想杀死自己?为什么啊?
这次换他哄她,告诉她都是梦。
梦是假的,难过是真的,那一瞬的惊恐也是真的,她头一次醒来看见他在身边,活生生的人,有温度的人,她哭得更加厉害。
陆沉水轻轻拍她的肩膀,她无力地靠在他胸口,身体抖得厉害。
他揽过肩膀拢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她躲在温暖结实的胸膛,未定的惊魂才算是寻到依附。
最后,还是她先推开他的。
他低声说:“再睡会儿。”
她默默躺下,天亮也没睡着。
她知道他也没睡,他们几乎保持一个姿势,没有任何声响。
再后来,房间亮起昏暗的光,拂晓来临,他起身关了灯。
窸窣声响后,极轻的脚步声远离卧室,她一动不动,听见他离去的声音,她缩进被子里,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她窝在被窝里哭了一通,迷糊糊睡着。
陆沉水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阳光晒得他睁不开眼,昨晚像是一场模糊的梦,他隐约记得他一路踉踉跄跄,不知摔了多少次来到楼下,他像个傻子一样爬上爬下,楼梯怕了多少回,敲门没人应,他最后累得坐在门口等到她回来。
之后的事有点记不清,他揉了揉碎发,有一股天然的花草香,这是她常用的那款洗发水。
陆沉水买了早餐回来,她的钥匙和早餐一起放在桌上,他轻轻敲了卧室的门,半晌没人应。
他进去,慢慢拉开被子,她眼角挂着泪,被子湿了一块。
陆沉水擦拭的手僵在那,他拿来纸巾擦去她眼角的泪,默默看了一会儿才离开。
林莫奈醒来时天色昏暗,她一时混乱,看了眼手机,并不是黎明,而是黄昏。
她脑袋浑噩,躺着缓了会儿,趿着拖鞋去客厅,望见桌上的早餐,不由得愣了愣。
她以为他走了,不知道他曾经去而复返。
早餐热了当晚餐,她坐在桌边发呆。
忙碌的高中生涯结束,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接下来的几天,林莫奈放纵自己睡了几天,同学邀请都拒绝了。
她只给段修成发信息,问了实习的事,得知G市也有分公司,她拜托他帮忙问问,但最好是保密。
她写了份正式的简历,虽然只有高中,但竞赛部分是加分项。
只可惜未成年,公司不能录用,不过表示欢迎她成年以后再来试试。
段修成央求亲戚,她也表示,不要工资,包吃住就行,她不怕苦。
公司破例让她来体验一周再说,段修成偷偷问她:“你为什么去G市啊,太远了吧?要不要换个近点的?”
她只说喜欢南方,便收拾东西,跟房东说6月底要退房。
翌日,她接到赵桂芳电话,她从睡梦中惊醒,听见她兴奋地说:“第一,第一,你们都是第一!”
她愣了愣,半晌才明白,她和陆沉水是J省并列第一,对外只公布成绩和学校,但不公布具体名字。
大家也不傻,猜来猜去,也猜到大概率是他们两个。
接下来几天,她又被学校频繁地找,电话也变成热线。
第一名,附属中学有奖励,J省有奖励,林莫奈一下子突然存款几十万,她整个人都有点发蒙。
这几天她忙活得挺开心,东西也收拾差不多,她准备这两天去火车站买票提前南下,先去公司报道,等开学就行了。
陆沉水很安静,奖金也不要,面也不露,她留意到但压着好奇心。
当她想着请段修成吃顿饭感谢时,突然接到他电话,说陆沉水这两天情绪很不对,拜托她去看看。
他讶异,又觉得合理:“你这几天忙估计也不知道,就是前些天的事儿,店里着火,几乎都烧没了,我们叫他过来住,他也不肯,也不知道他住哪,每天都去废墟又挖又翻,不知道到底要找啥,跟魔障了似的。”
她吓得连忙换衣服往山城烟酒行去,老天不长眼又下起雨,她撑着伞下车,见他浑身湿透坐在一片废墟前,脸跟山水画似的,怀里抱着黑盒子,双手黑乎乎的,抖得厉害,指尖渗出血来。
她跑过街道,伞撑在他头顶,他扬起笑,她红着眼骂道:“你是傻子吗?在这里淋雨!”
见她哭出来,他才起身跟她走。
一进门,他被推进浴室,林莫奈抽出纸巾要擦盒子,他却冲出来,宝贝似地抱进浴室。
林莫奈抚着胸口,默念:不气不气,我若气死谁如意?
她给他煮了姜汤红糖水,期间给房东打电话,说是可能还得再住一阵子。
他喝完姜汤睡了一整天,林莫奈去火车站,把票买好放进包里。
“你就住这里吧。”林莫奈歪头看他的脸,“你还好么?”